韩砺问道:“领了八十根,酉时领用的?放在哪个库房?”
那丁柳报了。
“谁人领用?”
“是蒋贴书领用的!”
韩砺忽然道:“你不再想想?”
蒋良本来跪着,此刻一下子站起身来,怒道:“我领木头的人认了,库员也认了,两个都是州衙正经差官,倒叫你一个外人在此处指手画脚,姓韩的,你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此人还要再说,韩砺却是冷声道:“你三月二十领的定河木,那天吴公事带了人去府库清点河工用料,从早上点到到晚上,没有见得谁人搬运木头——定河木那样大,你一口气领了八十根,什么时候领出来的?飞着背出来的?”
“州库的河工物料放在甲字大库,定河木也在其中,都是一间房,七八双眼睛盯着,便是吴公事是瞎子,难道其余人也都是瞎子不成?”
蒋良登时木在原地,张口想要说话,但是半日说不出一句来。
他想说或许是自己不小心填错了日子。
可登册上明明白白,又是按着规矩签的名字——偏偏自己方才样样都一口咬定,已经把自己退路给锁死,此时哪怕想要反口也不能了。
韩砺抬头扫了众人一眼,问道:“岑通判要打发此人,谁还有异议?”
满屋子人,俱都鸦雀无声。
韩砺又道:“法司何在?”
很快,下头站出来两个人。
“定河木价值不菲,无端端不见了八十根,此是其一,州库里头账册虚领冒领竟是如此轻易,还不晓得有无其余物资为人挪用。”
他一面说,一面回头,看向岑德彰。
那定河木乃岑德彰反复上书,用尽脸面并人脉才求下来的,眼下发现竟是被人虚领,一领还是八十根,几乎搬空,哪怕是他是个老好人,也气得胸疼。
此事也就罢了,库房看守形同虚设,要是等提刑司下来巡查,发现帐、库不符,只怕又是一个考功下等,这好容易得来的官也做到头了。
他难得发怒,道:“将这二人押下,细细审问!”
一下子押走了两个人,屋子里本就安静,此刻更是落针可闻。
韩砺手中拿着花名册,先点了十人名字,复又道:“你们各领差役一名,此时去往明福寺,点和尚一个、学生一个,清点粮谷,可有异议?”
诸人一个屁都不敢放,再不说什么手头忙、事情多,俱都上前领命。
韩砺又点了二十人,道:“你们各领一队巡兵,今日我自卫州招募壮丁一千口,今日实到四百,一会到寺庙卸了粮谷,你们将人领到城外棚屋之中安排住下,使人巡卫,协吴公事理明日事务,可有异议?”
众人老实答应,领了命,立刻出得门去,脚下都不敢停,匆匆各自点巡兵去了,唯恐跑得慢了,引火烧身。
连着发派了七八桩令出去,韩砺转头对着岑德彰问道:“通判可有什么要补充的?还请分派。
岑德彰忙道:“这样就好,做得很好,没有再要补充的。”
等把人都打发走了,他站起身来,朝韩砺道:“正言,今次当真辛苦你了,不过去了卫州两三天,竟是当真筹到了这许多粮,还招得壮丁一千——幸而有你在,不然这修渠挖河的架子必定搭不起来!”
又问他怎么筹到的粮,哪里招到的人。
韩砺也不瞒他,把宋妙如何认识了个买菜老妪,又如何得知对方从水路而来,双方怎样一拍即合,自己一众人等到了卫州一应行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虽只是平铺直述,显然其中也有运气使然,可所有人群策群力,各施所长,至于韩砺,甚至把远在京城的陈夫子都抬了出来,叫那岑德彰边听边赞,最后叹道:“惭愧,是我不够用心,又实在耳根子软,下不了重手,方才叫事情一拖再拖……”
听得他如此自贬,韩砺却不说什么客套话,而是道:“今次拿了丁柳、蒋良二人,正要好好审问,绝不只于这些个定河木,必定还有其余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