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今次这莴笋削了皮,一半用来腌酸缸,一半用来晒莴笋干,宋娘子交代过,请咱们手脚快些,早些处置妥当,不然放久两天,一则占着大晒坪时间长了不方便,二则莴笋也不新鲜了。”
一群新来娘子婶子齐齐应是。
都是做惯活的,大饼简单说了一遍,又教做了一遍,诸人一看就会,一边削皮,一边还各自嘴里念念有词,互相你问我,我问你那五十二条规矩,又纷纷要喊“刘小师傅”“小师傅”“师傅”,甚至到了后头,还有人一个顺口,喊起了刘哥,只抢着要刘并到自己跟前,问自己背的这一条、那一条有没有错。
众人坐得其实挺近,不过一丈见方地界,然则才半日,大饼在这一方小小世界里穿梭,已是硬生生跑出了跋山涉水的感觉。
好容易暂歇一口气,他只觉得口水都干了,腿也酸了暂且不说,因不停被一群婶子姐子你一句哥我一声师傅地喊,把他喊得忍不住去摸下巴,仿佛自己已经长出十分牢靠的长长胡子来。
此处刘并正做忙碌,另一头,宋妙刚出得前堂,正好那张四娘背着个篓子进得门来。
她见得宋妙,忙上前招呼一声,又把身侧了侧,道:“宋娘子,我这里捎带了些大虾来,先送到厨房里头去?”
宋妙有些意外,问道:“哪里来的虾?”
张四娘也十分得意,道:“要不我说小娘子好运道哩!二里坝那边有个养塘的,养了老大一塘虾——今儿他过寿,我一个相熟邻居正好送他女儿女婿回去贺寿,也没多收钱。”
“偏就这么巧,今日路上正好遇得这两个出来送货,结果有两个酒肆都说这些日子生意不好,不肯收,剩得两桶。”
“我看了,挺肥挺大,就说要买,她二人因说带回去也是死,在坊子里也卖不上价,还耽搁今日回去给老人办寿,半卖半送给了我!”
“小娘子昨日已是教我许多东西,只是不便收我做学徒,我也不好提鸡砍肉上门认师,送几只虾,又不贵,表一表心意,总可以吧?”
宋妙上前一看,虽比不得前次那何七送来的漂亮,也是只只虾都精神得很,正争先恐后往外头跳。
算算时间,她总觉得过不了几日那韩砺等人就要回来,因不知具体时辰,打算先预备些方便的吃食放着。
原是想要做些卤菜,只是如果众人半夜回来,卤菜盐味其实难免重些,吃了总要多喝水,影响歇息,此时见得这虾,倒是如同瞌睡遇得枕头,正好做另一个方便菜。
不过这样的虾,想也知道不会多便宜。
她笑了笑,道:“你也不用报价了,一会去坊子里问问时价,我照数给你——这也不单是我吃,我是给都水监上下做饭的,大家一齐吃,你多少人家底,供养得起这许多人?”
又道:“你昨儿是来帮我的忙,我还不曾来得及给你算工钱,怎的你倒要回礼了?”
说到此处,她扶着那篓子,帮着张四娘从其人肩膀上卸了下来,口中则是道:“等过一阵子,你当真学出点东西来,到时候做一桌子答谢宴,我必定来吃!”
张四娘红着脸,忙上前去搂那竹篓,抢道:“我拿!我拿,小娘子别抢我的活!”
心中却想:果然我年年诚心烧香祭祀没有错,常怀好心做好事没有错,眼下祖宗保佑,老天可怜,叫我遇得这样好一个小娘子,如若因此有了个好出路,莫说什么一桌子答谢宴,怎么谢她都不为过的!
一时二人到得后厨,因宋妙同那张厨子商量好了,这些个食材里头寻常东西她也可以任意使用,用于给都水监众人做菜,只羊肉、鸡鸭等等好肉好禽不能多用,免得他不好安排其余人饮食。
此时她翻看一回,取了一大块猪肥膘出来,又择了一大把小香芹放在一旁,方才去仔细看虾。
跟宋妙原本想的不太一样,两桶虾竟然是两样品种。
一样壳薄肉厚,虾色淡淡的青灰。
另一样则是黑中透一点红,那壳极硬,哪怕宋妙也没有见过,忍不住问了一句。
张四娘便道:“那人说是我们这里的土种,外地少有,奇怪得很,壳子又硬又厚,每年这立夏前后生有虾黄,肉虽比不得旁的河虾细嫩鲜甜,但那虾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