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宋妙带着大饼把那些莴笋收拾好了,方才歇下。
次日鸡叫则起,她刚吃过早饭,那马婶子已经带着浩浩荡荡二十余人过来,让人先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跟宋妙回话。
“眼下世道不好,她们同我一样也没个手艺,全靠力气吃饭,一听得有这样难得差事,个个想要抢着来。”
“今次这些个都是浣衣坊里多年熟悉的本分人,我敢给打包票,全部手脚干净勤快,只是今次到底要进伙房当差,肯定还有旁的讲究,便特地多找了几个,带来给小娘子从中挑选。”
马婶子简单介绍了一下,总共二十六人,除却张四娘跟宋妙约定的时辰是卯时,还没有到,其余全是二十二岁打上的,最大那一位四十六岁。
“……她年纪虽大一点,人特别沉稳,做事也妥当仔细,我想着带来给小娘子瞧一眼。”
说到此处,马婶子特地又补了一句,道:“小娘子且看看,今日试工试完了,晚上只管同我说,哪怕一个都不中也不打紧,我去传话——试工不中乃是再寻常不过,她们不会有二话的!”
宋妙见这马婶子做事这般快,还有交代,如何能不满意。
她道了谢,让把人带进来,一时见了人,果然个个包头绑腿,不但窄袖,还带袖笼,指甲修得干干净净。
宋妙便领人到了那晒坪上头,先按着身高请众人排成五列。
虽高矮胖瘦不同,列队之后,勉强也算得上整齐。
先自我介绍一回,宋妙才道:“想必马婶子已经同诸位说了,今次乃是河渠伙房的差事,因是大锅饭,少的时候数百人吃,最多时候只怕几千人吃,其中繁忙、劳碌,可想而知,从早到晚,是没得停的,样样都要讲究规矩——一旦哪里错了,漏了,不是误了自己一个人的事,而是误了其余所有人的事。”
“你且想,你若是领了劈柴的差事,少劈慢劈了,烧火的要等你,灶上掌勺的要等你,耽误得不好,饭菜不熟,发饭的也要等你,外头人排队等着,没有饭吃,下午饿着肚子怎么上工?吃了不熟的,坏了肚子,谁人能担这个责?”
她简单说了几句,把灶上个个环节要紧厉害地方分拆出来,给众人讲解,最后道:“今次差事虽有一点贴补,到底不多,事情杂且重,哪一位娘子、婶子家中顾不上,这会子尽可以退出,不用强求——一旦进了来,旁的差事或许可以随时走,咱们这伙房里头差事,却是没有要害缘故,就算走也不能轻易的。”
这话说完,五列人,个个静鸡鸡的,连毛都不敢乱飞模样,仿佛唯恐不小心出了声,就会叫宋妙以为自己有意要退出。
宋妙等了几息,见无人出声,才上得前去,逐一问了众人姓名,来历。
问过这一回,她已经把人对上脸,这才叫过来一旁站着的大饼,同众人介绍一番,又把前次跟那十二个厨役说过的五十二条规矩、考教等等话语又学了一遍,最后道:“今日就要牢记下所有规矩,若有不会,只问这小师傅刘并。”
又交代众人除却背规矩,还要削莴笋皮,指着一旁马婶子道:“今次便由马婶子暂做一回头首,帮着分派各人负责削皮的莴笋分量,明日再分组推举组长。”
等到一应交代妥当,宋妙方才离开。
她刚走出几步,后头所有人已是或围向马婶子,或簇拥着大饼,这个叫:“小兄弟,这五十二条我方才记了许多,只一下子搞不清楚那菜是要洗三次还是五次了!你且教教我!”
那个道:“刘小师傅,那砧板是不是生肉用红色,熟肉、菜蔬用原本颜色?我没记错吧?刀柄也是一样,是也不是??”
另也有人催着马婶子,道:“老姐子,赶紧的,且分一分吧,别耽搁咱们削皮,早点削完,还能多留点空余好背规矩——哎呦,我倒愿多削五十二斤,能不能少背几条规矩!”
马婶子还没答话呢,边上有人就道:“小声点,小声点,别叫那宋小娘子听了去,以为我们不讲究哩!”
先前那不想背规矩的背后一凉,忙垫起脚尖越过人头看了看,虽不见宋妙,却见得边上那大饼。
此人心头一惊,忙大声道:“哎呦,虽是五十二条规矩,这数字听着有些多,其实条条十分有用,一点都不多!等我记下来了,日后家里做饭也用上,必定干净!干净好,干净好啊!”
一旁就有大秤,马婶子带着一众人分了莴笋,一时又有那大饼终于借着这正事脱了身,只说一会会把那五十二条规矩全数再解说两回,此时则是过来教众人那莴笋如何削皮。
听得说外皮也要留,只去中间那一层白色粗茎,众人却全不同前次厨役们反应,个个应得十分响亮,还有人问道:“刘小师傅,这莴笋皮是用来做什么?往日家中除了嫩头那一点皮,其余都去了,若有好吃做法,也同咱们说一声,以后自己做这东西时候,也不会浪费了去!”
大饼便道:“宋小娘子说要用来做酸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