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共工覆灭·大业东迁

洪荒血与魂 贾孟鹤 6082 字 2024-04-23

第九章共工覆灭·大业东迁

拂晓,天刚蒙蒙亮,已经经历一夜长途奔袭的共工氏大军终于行至“瓮”中——两条道路的交汇处。这时,共工氏的三万士卒早已溃不成军,每一个都大口喘着气,浑身被汗水打湿。玄昆向“瓮”南道路望去,只见茫茫密林之中,看不到一丝敌军的踪迹,心想:“行至此处,已是三条道路的交汇了,此时还未见少典氏大军,应是已经远远把他们甩在后面了吧!”玄昆正想着,还来不及庆祝自己的“英明”之举,突然,一声鸣镝[,从7000年前出土的文物来看,当时的人们已经掌握了石器磨制钻孔之法,已有早期的石制鸣镝箭头]响彻四方,紧接着,从“瓮”北处,便杀来一片敌军。

玄昆眼见此景,顿时就吓傻了,他以为高辛氏的士卒都长了翅膀,竟然这么快就追上了他们……但过了许久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些士卒竟然是穷蝉氏的人!玄昆心想:“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支军队?莫不是昨日放火烧山的人是他们?自己一直有意避着他们,从长右绕道到洞庭山,怎么他们还要与自己为敌呢?罢了,反正和他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惹不起、躲得起!”大不了避开你们,再行谋划。

玄昆不待两军交战,又一次下令撤军!向“瓮”南的道路逃去……

早已筋疲力尽的大军,跑了没多久,“瓮”南密林中的穷蝉氏士卒也纷纷现身,一阵箭雨倾泻而下,把狼狈逃窜的共工氏射了个猝不及防。玄昆见状,心想:“不好!这是要被团团围困的节奏啊!自己从首阳一路而来,路上并没有遇见敌军,不妨从那里突围,一直逃至云梦泽,再和他们慢慢周旋!”随即,玄昆再一次发令,大军继续撤军,向来时的道路狂奔而去……

一连串的意想不到,早已让玄昆失去了往日的理智,当他选择重回首阳这条路时,他恰恰忘记了一点——沿途未见大业的少典族精锐!

经历了一整夜的奔袭和两次的伏击,共工氏大军早已疲惫不堪,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怀着一丝的希冀,奋力地向云梦泽奔去……

可这一次,玄昆的一举一动完完全全被大业算准了!就像是重复着刚刚的情节一般,玄昆刚往南行军不久,面前就遇见了截击的大军!原来始终未见的高辛氏大军,竟早已在此处以逸待劳了!

和穷蝉氏的大军不同,这支毫邑的近卫军,玄昆几日前刚刚领教过他们的战力,这一次……玄昆三面都被包围……真的彻底完了!

这时的玄昆,渐渐明白了所有发生的一切!这是一个局!一个被精心布下的局!枉自己身为共工氏首领,自诩深谙战场波谲云诡的变化,但今天还是栽在了少典一族的手里!七十年前是这样,到了今天还是这样!难道炎帝部族自阪泉大战战败后,就注定不能再次崛起了吗?

愤怒!不甘!仇恨!让这个平日里以狡黠著称的共工氏首领终于在此时放弃了所有的退守,他深深知道:“对面的高辛氏是自己的死敌,背后的穷蝉氏看来也和他们联合在了一起,自己已被完全合围,唯有一心突围,才有一线生机。只要击溃面前的高辛氏,就能一路直达云梦泽;只要共工氏到了云梦泽上,就可依托水势和他们继续周旋,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对!击溃高辛氏!”

这时的玄昆,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鼓舞士气,再去集合大军,他所做的,只有戴上象征共工氏首领身份的旌冠[,用布和丝绸缝制的精美头冠],提着长剑,指挥着共工氏的士卒们向敌阵中勇猛地冲去……

大业的八千士卒和玄昆的三万大军交锋了!一边虽是毫邑城的精锐,但却只有数千的兵力;一边是坐拥有三万余众的共工氏,却尽是疲惫不堪的士卒……

战事进行的很惨烈,厮杀了近半个时辰,也未见胜负;而这时,穷蝉氏的数万大军也如期杀至,顿时,共工氏大军腹背受敌,呐喊、哀号、嘶鸣,这些声音不断响彻在战场上,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

一夜的惨烈杀戮,共工氏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零星士卒,也丢弃了兵器,冲进了道旁的密林高山,不见了踪迹……

此时的玄昆,却依然在战斗,头上的旌冠,已经沾上了满满的血迹,身后是一棵倾倒的巨树,面前躺着众多死去的士卒,有高辛氏、穷蝉氏、也有共工氏。虽然早已体力不支,但玄昆还是提着长剑,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敌人……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疲惫的身躯,颓然倒下……

“败了,这下彻底地败了,从此,世上再无共工氏了……”玄昆半倚着身后的巨树,喃喃地说道。

大业走到玄昆身前,望了望他头上的旌冠,对玄昆说:“你应该就是玄昆吧?我乃高辛氏的大庶长,奉帝喾命,前来截击共工氏!玄昆!你已败北,速速投降吧!”

玄昆瞥了一眼大业,呼着气说道:“投降?哼!我竟败于你等竖子手中,还何颜苟活兮?”说着,玄昆慢慢地挺起身,仰望着苍穹自言自语道:“玄昆啊玄昆……你乃罪人矣!共工氏尽数毁于你手矣!”说完,只见玄昆突然提起了长剑,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血,顺着玄昆的衣裳潺潺留下,大业望着眼前的这一幕,静静伫立。

刚刚还是大战时的酣畅淋漓,此刻大业的神色却陷入了深深的哀思……为什么,共工氏明明可以认输投降,却为什么非要选择你死我活地厮杀?为什么两族不能和善地生存下去?

大业皱起了眉头,就像四十年后他的孙子皋陶在蠓螭的尸体面前做的那样……他没有像其他庶长那样做,割下敌首,拿回去邀功,而是吩咐士卒,好生将他掩埋……

傍晚,经历一夜杀戮后的大军就地休整,左庶长清点完毕后告诉大业,八千士卒,而今还剩下不足五千;穷蝉氏那边也是死伤惨重,剩下的士卒也就两万有余。

闷热的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道,大军距离首阳并不远,却没有一丝多余的气力可以前行,大家都知道打赢了,但数十里的山谷中却没有一点庆贺的声音,每个人都默默地坐在一旁,也许是休息、也许是反思……

大军只是搭起了简易的军帐,略略规避着夏日嗅到鲜血气味的蚊虫。远远一处帐外,崟淇看到了大业一个人在那里静坐着,眼神中透着空洞和迷茫,一双血迹还未揩去的手,无意识地拎着一支铜制的鱼肠剑[,短剑的一种,剑身狭长,可藏于鱼腹中,故得此名],不断向面前的泥土中扎去。崟淇轻轻地走到大业近前,坐在大业的身旁。大业见到崟淇走来,却也不做声,只是身体略略侧了侧,还是不断地把弄着那把鱼肠剑。崟淇见他心情不佳,便小声问道:“你既已大败共工氏,解了帝喾的心头之忧,何苦在这里暗自神伤呢?”

大业转过身看着崟淇,眼神中竟泛出了点点泪花,崟淇见状,也是一怔,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想起了怎样让他难受的事情。月光透过树叶,斑斑点点地洒在了她乌黑的发丝上,大业看着崟淇,想向她倾诉,但却欲言又止,最后,大业还是对崟淇痛楚地说:“战败,完全可以归附,为什么一定要厮杀到你死我活呢?康回掘开了河堤,害了万千族人的性命,玄昆为了一己之私,搭上了共工氏三万条性命!他们为什么这么自私?而各个部族之间,又为什么不能和睦相处?”

崟淇听着大业的诉说,虽然想为他分担些许痛楚,但她也知道自己也无能为力,只能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在她心里,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常年行军作战,但英勇的外表下却潜藏着这么一颗柔软的内心;在她心里,这个男人可以为了毫邑,一个人只身犯险,到深山中去联合穷蝉氏,但却不知道他会在大战胜利后为死去的共工氏士卒而伤感。这个时候,崟淇内心那一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这几天和大业的接触,已经让她对这个男人有了一丝的情愫,看着面前忧伤的他,崟淇只能微笑着、沉默着,紧紧地抱住了大业……大业眼神愣了一下,身体却没有离开崟淇,大业的嘴唇抖动着,也张开了双臂,紧紧地抱住的崟淇,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崟淇的肩膀……

这一夜过得很漫长,尤其是对大业和崟淇……

次日,天大亮,大业从朦胧的睡意中醒来,身边躺着的崟淇也渐渐醒了,她支起身子,一头乌黑的秀发滑落在她白皙的肩膀上,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就像洞庭山的山势一般引人入胜。初醒的她,一双眸子就像清晨含苞待放的花朵上一颗晶莹的露珠,含情脉脉地看着大业。大业拥她入怀中,在他的心里,他也认定了她就是他今生的女人。以后的岁月里,他也主定和她生死相依,携手共生。

随着炽烈的阳光照进山谷中,大地潮湿闷热的气息逐渐升腾起来,大军也从沉睡中恢复了些许生机。大业和崟淇刚整理好衣装,身后,只见敬康走了过来,向他说道:“竖子!这一次,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了!”

“父亲,你来了……”崟淇见父亲来了,一时间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哦?你也在这里?”敬康说道。

大业向回答道:“敬康首领,此次大战,我们能化险为夷,全仰仗穷蝉氏全族出征,若不是这数万人的大军做依靠,单凭我这八千近卫军,是万万不能大败玄昆的。”

敬康笑着说道:“哈哈哈哈!你这八千近卫军也是了得,竟足足抵挡了玄昆半个多时辰的进攻!没想到这帝喾手底下精兵良将还是不少的嘛!只可惜你已是高辛氏的大庶长。大业,要不然你弃暗投明,来到我这里,我保证穷蝉氏的下任首领,非你莫属!”

大业回道:“不敢不敢,我在这里谢过敬康首领美意。只是有一事,还需要穷蝉氏鼎力相助才是!”

“哦?何事?说吧。”敬康刚才还大笑,此时听闻还有一事,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此次大战,你我率部大败共工氏只是其一,北方毫邑,犬戎之围也是压力重重啊!为开拓河西之地,毫邑周围方圆百里的壮年都被遣至垦荒拓土,想必一时间难以回师解毫邑之围;你我转战蛮荆之地已多日,亦不知毫邑城是否被攻陷,还望敬康首领与我即刻北上!若犬戎已破毫邑,复兴少典部族的希望可就在你我肩上了!”大业说罢,竟向敬康单膝跪下。

“大业,我敬重你能征善战、有勇有谋,但没想到如此重要的事,你竟对我隐瞒不说!几日前你来我部落中,为何只提玄昆北上一事?而不提犬戎南下、毫邑无兵可挡之事?!现在又提此事,你又是何居心?”敬康听罢,脸色迅速沉了下来!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着,大口喘着气,努力压制着怒火。

“敬康首领息怒,不是我当时刻意隐瞒,只是那时穷蝉氏和高辛氏结怨甚深,若当时和盘托出,你定会执意否决,恐怕你我共敌玄昆,也是难上加难吧?”大业早料到敬康会发怒,此时便站起身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悉心向敬康解释。

敬康听罢,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但内心还是没有准备好再次北上。

大业见敬康犹疑不决,便再次痛陈利弊道:“敬康首领,此事万不可再次耽搁了!少典部族自黄帝以来,数百余年,战阪泉、征蚩尤、两伐共工、数拒犬戎,但这一次,是整个部族面临的最大威胁,若高辛氏溃败,试问还有谁能带领少典族繁荣兴盛呢?一旦犬戎破城,中原千里沃野,岂不尽数归为草场?那时你我就只能余生生活在这蛮荆之地了!”

“好了!我知道了!”敬康顿了顿,捋了捋自己的下巴,接着说道:“危难之际,穷蝉氏也不是胆小怕死之类。你们也准备一下,大军即刻赶赴首阳,稍事休整,今夜出发,北上毫邑!”

大业与敬康的对话时,崟淇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也许她觉得父亲应该已经觉察到了她与大业的关系,也许她认为战胜之际,大业本该向父亲提出和自己的亲事[,黄帝时期,将群婚制改为以父权为基础婚姻制,进一步厘清了族裔关系,为后期以血缘为纽带的奴隶制社会建立奠定了基础],但却迟迟未见大业提及此事。

见到大业向她走来,崟淇扭过头去,装作未看见一般。大业会心地一笑,像是明白了什么,对崟淇说:“你此时,定是责怪我未向你父亲提及你我的亲事,是吧?”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提出来?”崟淇回头嗔怒地瞥了大业一眼,“到底是这等儿女情长,比不上你们的南征北伐,是不是?”

大业笑着说:“是……是……是……确实是我的过错,可大战刚刚结束,士卒们也死伤惨重,北方毫邑安危未定,你是穷蝉氏首领之女,我是高辛氏的大庶长,现在提出这等亲事,岂不是徒增事端吗?若你父亲以为我以此亲事为由,胁迫他北上[,大业与崟淇的亲事,意味着高辛氏与穷蝉氏的一种血亲盟约,上古时期,许多部族也以姻亲的这种方式形成部落联盟],岂不是又结怨甚深?”

崟淇听到大业的解释合情合理,心中的怨怼也消减了几分,她转身问大业:“那你准备何时提及此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