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共诛玄昆·血祭

洪荒血与魂 贾孟鹤 5889 字 2024-04-23

不待崟淇说完,敬康突然站了起来,像是被重重地羞辱了一番似的,胸口一上一下地鼓动,大口喘着粗气,指着大业破口大喊:“你个竖子知道几何?!当年颛顼大战共工氏康回,父亲率兵奋战最勇!可最后却得到了什么?只是带着几万人流落到这蛮荆之地,远离故土、远离家乡!他帝喾何德何能,忝居帝位?如今面对南北交加的攻势,自己应付不了了,现在才想起我们穷蝉氏!”

看着敬康歇斯底里的咒骂着,大业并没有说一句,只是静静地听着敬康的咒骂,直到他把满腔的怒火宣泄完毕,大业才缓缓说道:“原来你的心结就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当年你父亲穷蝉没有当上少典一族的首领!?……好吧……就让我这个你所谓的‘竖子’,告诉你七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大业讲述:

七十年前,帝喾还没有接帝位,是颛顼帝在执政,那个时候,经历过了阪泉大战后的炎帝氏族,虽然表面上与黄帝氏族结盟示好,还一起打败了九黎部落,斩下了蚩尤的头颅,但心里却一直想着如何起兵造反,推翻黄帝的统治。黄帝为了感谢炎帝部落在涿鹿之战的贡献,让共工氏[,炎帝氏族的一支]重新迁回故地[,今河南省辉县附近,临近山西。],还把云梦大泽附近上千余里的土地赐予剩下的炎帝氏族。

共工氏确实得到了炎帝氏族的“真传”,不仅对农耕很重视,还对水利工作抓得很紧,发明了筑堤蓄水的办法,大大地提高了粮食的产量,成为了炎帝氏族中最为强大的一支。当时共工氏的首领叫康回,生的髦身赤发,铁臂虬筋,身高一丈有余,力大无穷。他有个儿子叫后土[,与帝喾时期的土正重名,非同一人],发现有的地方地势太高,田地浇水很费力;有的地方地势太低,又容易被淹,于是后土就建议康回集合共工氏之全力,把高处的土地土运去垫高低处的土地,不仅高地去平、扩大耕种面积,还更利于水利的灌溉。一时间,共工氏粮食充沛、人丁兴旺,逐渐成为了仅此于少典氏族之外最为强大的氏族。

共工氏首领康回说话非常好听,每次颛顼帝巡视天下时,来到共工氏的地方他都毕恭毕敬,但私底下,却无法无天,常常集合起炎帝氏族的人,讲自己要如何如何的起兵叛乱。终于,在其子后土的怂恿下,康回率共工氏向颛顼帝发起了进攻。

大战终于爆发了,共工氏大军渡过了大河[,上古时期,黄河水道在今濮阳以西,后数次改道呈今天之貌],一路打到了颛顼的都城下,但依靠着四方前来的援军,颛顼帝终于反败为胜,开始反击。大战持续了七天七夜,颛顼帝因为施政仁义,四方部族的首领都纷纷前来助战,渡过了黄河,兵锋直指康回的城池,而康回口是心非,除了炎帝氏族的余众,再无人跟随其左右。颛顼士卒越战越多,康回士卒越战越少,不得不放弃了都城,向东逃窜而去,一直跑到了浊河岸边。康回望着自己身边满身是伤的族众,怀着满满的愤恨,丧心病狂地掘开了河堤,放出了滔天洪水,漫天的河水倾泻而出,致使中原大地一片汪洋,少典族众死伤无数。颛顼忍无可忍,遂率大军伐木制筏,于洪水汪洋中彻底歼灭了共工氏大军。

颛顼帝终究还是仁慈的,中原一片洪水,少典族只能举族东迁,只等得次年大水平息,才得以复耕土地。歼灭共工氏大军后,颛顼帝业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宽宏大量地让共工氏族众南迁至云梦泽处。还为了炎黄联盟的团结,帮着康回说话,说他只是为了帝位之争,才与致使炎黄两族开战,罪在康回,而炎黄两族始终并无仇怨。甚至还编出了“共工氏康回争帝位失败,后怒撞不周山[,掘开黄河西岸河堤],引起滔天的洪水”的故事,目的就是不要因为康回一人的所作所为,影响炎黄两个氏族的团结!

颛顼帝是何等的仁慈爱民,不仅是对少典族的族众,而是对包括炎帝氏族在内的所有人都那么仁慈亲善。”

大业正说着,敬康便十分无礼地打断大业道,“你说这么多!和我父亲南迁至此有何关系?”敬康对大业怒吼着:“若再这等废话,便把你赶出此地!”

“你且听我说完,不要这等急躁,据我所知,你父穷蝉可不是这等急躁之人啊……”大业望着气急败坏的敬康,冷冷地回答道。

“你!你有什么资格品评我父?姑且听你讲完,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敬康反诘道。

“哼……好吧……那你就听听你父亲穷蝉当年的功业吧……”大业轻轻地瞥了敬康一眼,平静地说道。

“那一年颛顼征共工氏取得了胜利,但为了炎黄两族的团结,颛顼帝并没有赶尽杀绝,他总是期望着共工氏能够尽释前嫌。因为,环顾中原大地,东面的九黎部落并没有完全归附,北边的犬戎氏族也在渐渐崛起,这个时候如果再和炎帝部落发生全面冲突,岂不是会让这些东边的九黎、北边的犬戎乘虚而入吗?”大业接着说道,“你父亲穷蝉,是颛顼帝手下非常能征善战的一位庶长,康回手下的相柳氏,身形矫健、力大无穷,因为挥剑极快,被人形容成一个长着九个脑袋的怪物,但就是你父亲穷蝉率人围之,与其大战三日,最后砍下了相柳氏的首级。穷蝉对待族众,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作战打仗又极为勇敢,颛顼帝本想传位于穷蝉,但碍于其为自己子嗣,遂久久不能决定。而当时的帝喾,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颛顼大战共工氏时,便因足智多谋享有盛名,颛顼拜其为辅佐,不想这一少年竟在短短的几年内成长成为颛顼的得力助手。这时的颛顼,再回头看看穷蝉,好像这个儿子除了能征善战、待人亲善外,并无其他出类拔萃的能力,所以也就没有传位于穷蝉。”

“什么?一个十几岁的竖子,竟能比我父征战四方更为卓越吗?”按耐不住的敬康又一次地打断了大业的陈述。

大业无奈地看了看敬康,也没有顾及他的怒火,依旧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穷蝉倒是能够理解父亲的苦心,因为当时的少典氏族,需要的是进一步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所以新首领需要的,并不是征战四方的本领,而恰恰是率众开垦四域、拓广土地、滋生人丁、安抚四方的本领。在颛顼即将离去的时刻,交付给了穷蝉一个极其特殊的使命,那就是让其率三万族众,南迁至云梦一带,繁衍少典族人口,同时监视共工氏动向!”

听到此时,敬康眉头随之一皱,似乎父亲穷蝉从未向自己讲过这其中的原委。

大业见之,也毫不客气地诘问道:“不知这今日共工氏起兵谋反,敬康首领可知道否?”

“这……这……”敬康支支吾吾,不置可否。

“想你父在时,一不与帝喾争权夺位,二不让共工氏北上一步,如今换了首领,虽同为少典一族,却怒目相视,见共工氏北上叛军不予截击,反而安居一隅,心怀不臣之心,实为可惜可叹呐……”大业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我!……”敬康听闻此处,气得面颊通红,但他自己确实记得父亲当年多次劝他不可与少典族为敌,紧盯共工氏动向的事情,顿时又气愤又羞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今天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能与穷蝉氏能冰释前嫌,共同御敌。如今共工氏连同犬戎,南北夹击少典氏族,毫邑危在旦夕!如果少典氏没落,中原大地,又将会陷入当年的厮杀与纷争,那时的你们,也就真的成为孤零零的穷蝉氏了!要知道,无论是高阳氏,还是穷蝉氏,我们都是少典一族的后裔,面对异族的进攻,我们责无旁贷。想想吧!像你我氏族这般能用黄泥覆面而筑屋,能用四分历计时的部族还有多少啊?为什么不能共同出击抵御共工氏呢?”大业此时,终于抛出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敬康听着大业的慷慨陈词,渐渐地没有了平日的愤恨了仇怨,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顺手抄起身边立着的巨锤,缓步走到大业身前,用锤指着大业问道:“我父亲穷蝉,真的是自己选择到云梦大泽,替帝喾看守‘南大门’的么?”

“不是替帝喾看守‘南大门’,而是替少典一族拱卫南方!”大业坚定地看着敬康,慷慨地说道。

“好吧,我答应你出兵!不过你我要在先父墓前血祭,以告慰先父之灵”敬康用力把锤扎向地面,大声地说道。

“好,一言为定!”大业说道,随即转身,微笑地望着崟淇。

“一言为定!”敬康跟着说道。

崟淇望着父亲终于答应了大业北上抗敌,也望着大业,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大业和敬康二人一起走出殿堂,后面跟着穷蝉氏的大军,一起朝着山谷更深的地方走去……

前行了一段,看到山谷的尽头处立着一块巨石,上方赫然镌刻着少典氏族的图腾——一条阴刻的龙,只是这条龙却是褐色而不是赤色的。大业见之,向敬康问道:“我们要如何血祭啊?”

敬康看着大业,一句话也不说,走到巨石前,突然拔出了腰中的长剑,举剑指向天空。这个时候,后面的两个卫兵捧出了一只巨大的玉碟。大业看着这只玉碟,晶莹剔透、微微透着一丝青光,巨大的碟面在前部有一个缺角,像是刻意磨制出的。

卫兵半跪着将玉碟捧在敬康的面前,敬康嘴里念念有声,突然,高擎的长剑落下,竟在敬康的左臂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鲜血流出,像一股溪流似的流进到玉碟里。

大业看着敬康的举动,还没有反映过来,只见敬康把长剑递给了自己,嘴里还说着:“到你了!”

大业手握着长剑,看着敬康说道:“我还当这血祭是要怎样呢?若只是流我这点血,便能与穷蝉氏一举出兵北上抗敌,流干又何妨!”说着,大业也举起长剑朝着自己的左臂一剑砍去。

大业这一剑,砍得极深,一时间,血流潺潺地流进玉碟里。旁边的崟淇关心地喊道:“大业,你不要命了?!左肩刚刚中了一箭,你这一剑砍下去,是不想要胳膊了吗!?”

大业也不回答崟淇,只是斜眼望着她微微一笑,便默不作声。

两个人的鲜血很快就注满了玉碟,崟淇见玉碟注满,立刻叫来了医正为大业和敬康包扎止血。

敬康看着一旁包扎胳膊的大业,说道:“想不到,你这二十出头的少年,先是左肩中箭,再是与我血祭,还敢只身一人跑到这里劝我出兵,还真可算作是我少典族的一个勇士啊!”

“我乃业父之子,蟜极之孙,自是不会给少典一族丢人的!”大业回答道。

卫兵捧着玉碟,小心翼翼地走到巨石之上,顺着玉碟的缺口,鲜血朝着凹进去的龙图腾浇去,鲜红的血液顺着图腾的纹路,一点点地流下,将整支龙身通体染成了赤红色。

这时的大业才明白,刚才龙身的褐色,原来是血液干涸时的颜色,穷蝉氏族的图腾,也同样是一条赤红色的巨龙!

敬康转向大业低声说道:“这就是我父穷蝉之墓,父亲临终前曾告于我,他相信高阳氏会派人前来,带他们认祖归宗的,这条龙图腾,便是父亲对少典族不变的心。”

大业望着这条通体赤红的龙,感慨地说:“穷蝉首领真英雄也!”

敬康对大业说道:“我也并不是真的憎恨高辛氏,要不然,我率一支大军,和共工氏一道杀向北方了!我只是看着父亲一世英明,晚年却落得个南迁至此的结局,做长子的,我心有不甘啊!”

大业望着敬康看了许久,既没有安慰他,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沉重地说道:“这些年,你们,真的辛苦了!”

敬康微微地点了点头,突然向后转身,对着身后的大军喊道:“今我穷蝉氏族,乃与高辛氏血祭先祖,誓与共工不两立,大军即刻整装备战,乃发兵北上,共御来犯之敌!”

大军听罢,高举矛戈,纷纷喊道:“喝!……喝!……喝!……”就像临战迎敌一般兴奋激动。

大业望着激动的大军,感慨万分,看到静静站在自己身后的崟淇,大业慢步走了过去,说道:“这一次我能来,真的谢谢你了!”

崟淇看着大业,说道:“一个仿佛没有了归属的部族,能够再一次寻找到自己的归处,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才是啊!”

说罢,崟淇走上前扶着大业的左臂,轻柔地说道:“你这么鲁莽,真上了战场可如何是好呀?”

大业笑了笑,说道:“谁知道呢?先打下这场仗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