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共诛玄昆·血祭

洪荒血与魂 贾孟鹤 5889 字 2024-04-23

一瞬间,几乎所有的士卒同时从腰间拔出了长剑,纷纷迅速地举起了盾牌,将受伤的大业围了起来。整支大军仿佛就像受了惊吓的猛兽一般,直立起了自己的毛发,张开了口中的獠牙,警惕着眼前可能发生的一切危险。

“慢着,把剑和盾都放下!”大业对着周围的士卒们说道。

“大庶长!你已身中一箭,我们怎么可能把武器放下?”左庶长不解地问道。

大业忍住伤口的疼痛,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铜制箭头,过了一会儿才对左庶长说道“记住,我们来这里是找援军的,不是来找敌人的,我们浩浩荡荡的大军开过来,他们为了防御,即便是射几箭,也不过是想告诫我们离开,没什么不妥……要是真的想打,我们面对的,早已是箭雨了……”

“大庶长!”左庶长还是不情愿地说道。

“就这么定了!全军长剑入鞘,携盾而行,一路上不许持盾!”大业皱起了眉头,严厉地说道。

“这……诺!”左庶长有点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

于是,大军长剑入鞘,继续前行。而射箭的人,也像是没了踪影,再也没有出现。

大业让随行的医正简单地为伤口止了血,医正告诉大业,此箭射得很浅,用力精准,箭头位置恰在左肩锁骨处,避开了附近所有的主血脉,看来射箭的人射术极高。虽是铜制箭头、无比锐利,但上面并没有喂毒,加之箭锋极浅,大业除了疼痛难忍外,身体并没有什么大恙。

大业仔细咀嚼着医正的话,更加断定了对方不愿与之为敌的态度,也更明确了对方就是此次要寻找的穷蝉氏。否则,那些蛮昧的三苗族、百越族不仅造不出这样精美的铜箭头,也绝不会这样“手下留情”。

大军距离炊烟之处越来越近,越过了最后一个山头,行至山谷入口处时,突然,从山谷两侧出现了一排排持弓搭箭的士卒,一队持矛士卒也从山谷口处缓缓走出,阵前站的人身上的衣着与后面的士卒明显不同。大业远远地看着他,感觉他的身形并不强壮,心里正打着疑问:这种身形羸弱的人,如何能当得这统率数百人的庶长之位。

忽然,这位貌似庶长的人开口说话了:“你们是哪个部族的,为什么到我们穷蝉氏的土地上来?”听得出来,虽然他的声音很大,也很用劲去喊,但却掩饰不住他清冽甘甜、温柔婉转的声音。

“这个庶长难道是个女子?!”这个念头迅速地闪过大业的头脑,再看看她的身形、体态,大业似乎认可了自己的判断。

“我乃少典族高辛氏大庶长,名为大业,今入穷蝉氏之土地,乃有求于你们。共工氏首领玄昆,发兵北上,叛逆谋反,汝亦为少典一族,当协力拒敌,共诛奸佞。”大业右手捂着受伤的左肩,正色说道。

“北方的少典族,与我何干?你们和共工氏的战争,我们为何要参与?”女子不屑地回答道。

“你!你我同为少典一族,怎说‘与我何干’之言?”大业怒目相对,生气地说道。

“哼!数十年前,颛顼把自己亲生儿子派遣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那个时候,他怎么不觉得我们都是少典一族的?帝喾在位七十年,除了现在腹背受敌的时候想到我们了,什么时候又觉得我们同为少典一族呢?”女子好像有着很深的积怨,愤慨地说道。说罢,看着受伤的大业,气头稍稍地缓和了一下,转而用温和地语气说:“刚刚那一箭本不想伤你性命,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你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大业见状,并未后退一步,他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只身向前走去……

左庶长见状,忙拦住大业:“大庶长万万不可啊!以免前面有危险!”

大业望了望左庶长,用手轻轻地推开了他,继续地向前走去……

女子周围的箭手见大业走了过来,纷纷搭箭,拉起满弓。她轻轻地挥了下手,箭手们便迅速地收起了弓矢。

“你与穷蝉是何关系?”大业走到离女子十余步开外,轻声问道。

“大胆!敢直呼本族前任首领之名讳!”女子身旁一名持剑勇士大声呼喝道。

“你既知穷蝉与我有关系,那你又和他是何关系?”女子反问道。

“我乃高辛氏大庶长大业,业父之子,蟜极之孙。帝喾是我父之兄,穷蝉亦是我旁支叔父也。”大业回道。

女子看着大业,眼中的情绪甚是复杂,像是愤恨,又像是惋惜。直到隔了甚久她才低声地说道:“我叫崟淇,穷蝉是我祖父,三十七年前,他已经过世了。我父敬康现为穷蝉氏首领。你们这些少典族人,还是回去吧!”

“可否带我去见你们首领,我有话对他说。”大业语气焦急地说道。

“不可,念在你们和本族同出一脉的份上,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崟淇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去见你们首领。少典一族现在腹背受敌,生死存亡于旦夕之间,这个时候,有什么仇怨还不能放下呢?”大业急迫地问道。

崟淇一听得“仇怨”二字,心中一股怒火便升了起来:“怎么没有仇怨?我祖父穷蝉一世功勋,少典族首领之位怎会让一竖子夺去?”

崟淇怒目望着大业,却看到他左肩上的箭伤不断有血渗出,顿时怒气消减了大半。崟淇望着他坚毅的双眼,便说道:“你的……左肩……还疼么?”“

崟淇的这句关心,声音小了很多,也听不出什么对少典族的仇怨。大业听道崟淇这样问询,久久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脸上也淡淡地洋溢着久违的笑容。他知道面前的女子并不是真正想与他为敌。于是大业进一步的说道:“啊?这个啊……医正刚刚为我止了血,已经好多了!劳烦挂心了……”

“我本不想加害于你,你们还是速速离开吧。”崟淇再次说道。

大业见状,话锋陡然一转道:“你既是穷蝉之裔,与我多少还是有些血缘的,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敬康首领呢?”大业言辞恳切,两眼深深地望着崟淇。

“这……”崟淇并不想答应大业,但转而望见大业受伤了左肩和他那坚毅的双眼,崟淇的心,还是软了下来。

“试想当年的穷蝉首领征伐共工氏的时候是何等的英武!穷蝉氏即便不帮助我们,传授我们一些克敌之法总是可以的吧?既然同出一脉,这点小事,总不至于还谢绝吧?”大业随即说道,言辞恳切。

“我知道了,你随我来吧,只你一人……”崟淇望着大业坚定的眼神,终于妥协了……

大业听罢,顿时喜出望外,向崟淇说道:“崟淇之恩,就此谢过,日后如有相助,必当全力以赴。”

大业随即转身回到大军中,命令道:“大军听令,就地休整,不得擅动,违者严惩!”然后走向崟淇身前。

崟淇微微颔首,对大业低声说道:“此去路上,切不可言多急躁,我父敬康,可不似我这般好说话……”

“这个自可放心,若他不肯教我,大不了我俯身相求之,还能如何?我是不会和他发生争端的!”大业答道。一时间,好像全然不知自己要去的地方乃是龙潭虎穴。

“我父对高辛氏很是反感、甚至说是憎恨。要不是父亲临终前嘱咐他‘永不可与少典一族为敌’,我看他也一定会带兵北上,加入共工氏的队伍呢。”崟淇对大业说道。

大业听后,原本轻松的表情,也浮起了一丝的忧虑。虽然他也知道此行甚是凶险,但想到毫邑腹背受敌,只剩下帝喾一人在城中苦苦支撑,整个少典部族的生死存亡,都在此一举,顿时又坚定了自己前去劝说敬康的决心。

走在前去面见敬康的路上,大业发现,虽说穷蝉氏迁徙至江浮已近七十年,所耕植的作物也由粟渐渐变成了稻,但穷蝉氏的族人还是习惯性的在村落周边种上了桑树,还是以木桩和黄泥筑屋,甚至还是在沿用颛顼时期创下的四分历法[,该历以36525日为一年长度,十九年设七闰,以夏正十月为岁首,闰置于九月之后,以该年正月初一日刚好立春为节气的计算起点]来指导农耕。

看到这些时,大业相信,两个部族之间的仇怨虽然难以化解,但穷蝉氏与高阳氏之间难以分割的血缘联系,却远远地超过了部族之间的怨恨,大业也更加坚定了自己说服敬康的信心。在大业南下前,帝喾也曾在多次场合,把颛顼帝时期的故事讲给大业听,大业也渐渐地明白了当年颛顼帝的深意。

一路上大业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和崟淇来到了敬康的居所。这是一个巨大的殿堂,建在一处石台高地上,甚是雄伟挺拔。圆形的泥墙一人多高,上面用一根根木桩搭成顶棚,覆以黄泥,巨大的木门[,当时没有合页,门与屋是以绳索相联结]被卫兵缓缓打开,大殿内,正中的火塘正燃着熊熊的大火,敬康正坐在大门的对面,仿佛已经知道了来者的身份,一脸严肃。

大业和崟淇走了进去,借着火塘昏暗的火光,大业看清了这位和自己“同辈”的首领样子。敬康的身形很魁梧,一道长长的伤疤覆盖在早已被岁月蹉跎的左脸上。已经灰白的头发被梳成了一道发髻,上面戴着形似旋龟[,《山海经·中次六经》密山鸟首鳖尾之龟]的玉冠,见到大业和崟淇进来,他动也不动,只是突然从口中蹦出一句话:“崟淇,你难道忘了祖父一生所受的不公了吗?竟然敢带着高阳氏[,高阳氏,即指颛顼帝]的人过来。”

崟淇听到敬康的责问,知道斥候已经将山前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敬康,她无言以对,只能低头保持沉默。大业见状,向敬康慨然说道:“想必你就是穷蝉氏的首领敬康吧?我是少典族高辛氏大庶长大业,今来此,特向敬康首领求援。玄昆发兵数万意欲北上进攻毫邑,你我皆为少典族之后,应当协力共拒此敌!”

大业一番慷慨陈词之后,崟淇却惊讶地看着他,眼神中仿佛在说,“你此行不是来求退敌之法的吗?怎么又求援兵呢?”

而敬康听罢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说道:“父亲临终有言,让我不得与高阳氏后裔为敌,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

大业听罢,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气愤地说道:“敬康,你我皆为黄帝之后,少典族裔,我知道你心有不平,但怎能如此心胸狭隘?!你枉为穷蝉之子!”

崟淇看到大业与敬康说不到三句话又开始大发怒气,不禁为他担心,急忙说道:“大业……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