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零露对母亲这些长吁短叹可没有一点上心之处,看到王兄和母亲谈的轻松欢快,早就按捺不住,有些兴奋的说道:“王兄,我今日的马舞如何?”
恒惠王知道零露的性格,就是等着自己夸奖两句,然后就激动的自娱自乐,笑道:“零露聪明伶俐,万般皆通,一个小小的舞蹈有怎样难住你呢?不过昨日里的确是大放奇光异彩,引人夺目啊。”
零露见到王兄如此评价自己,早有些把持不住了,说道:“那当然,母亲的寿宴,作为女儿,我自然要别具一格,有出新意才好,这样让所有人几年以后都记忆犹新。为此,我专门到教坊里挑了十六个女艺人,编排训练了十来天呢?”
“什么?教坊司?那些可不就是风尘女子么?”恒惠王不气的脸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你这零露,做事一点规矩都没有,越闹越出格了。你竟然将教坊里的女子也召到宫里来,成何体统,传出去也叫臣民们以为宫廷混乱,君王昏聩。还有,你这样也不怕毁了自己名声,将来如何嫁人?”
零露吓得赶紧躲到母亲的身后,翻了翻眼睛,快口回道:“王兄放心,这个我心里自然有数,我没带到宫里,自己放在外面排练的。那天寿宴一结束就立刻送出走了,片刻也未叫耽误。”
桓惠王还是气的不轻,大口喝了一口茶。在气头上发火随口提到零露嫁人,倒使恒惠王猛然想起一件事来,顿时看着零露楞起神来。零露不防恒惠王如此凝滞的眼神紧盯自己,以为真的因为此事有了怒意,想要惩治自己,顿时浑身上下全部不自在起来。急忙讪笑着拉住孟太妃的衣袖,略带撒娇的说道:“很久没有看到母亲这样开心愉悦了,就看在我也是一片孝心的份上,母亲你替我说说好话吧。”
孟太妃却不理睬零露的举措,轻轻拨开零露的手,转开了话题:“大王,刚才进来时,我看到相国和几位大臣才将出去,举止仓促,神态漠然,现在战事还是危急紧张吗?”“秦国目前毫无退意,尽举国之力进攻上党。前日里接到冯亭密报,赵国国力耗尽,快要已经承受不住了。如果赵军惨败,秦军占领上党之后,秦王和应侯必将问罪韩国,形势堪忧啊。”
孟贵妃说道:“韩国直接面临强秦的欺迫,各国又都心怀异心不肯合纵,只是苦了大王,一直苦苦支撑目前的局面,即位后看着你苍老了许多。大王也不必多虑,现在各国看的都是两虎相斗,如果赵国真的败了,各国不会让秦国灭掉赵国,愈加强大,届时定会出兵援赵抗秦。”
桓惠王略带烦郁说道:“此次秦赵相争上党,各国竟生端倪,真的让人大失所望。如此长远看去,诸侯各国谁都靠不住,唯有韩国自己设法求生。当务之急,孤看还得和秦国委曲求全。”
一听提到上党,零露眼前顿时想起碧昔和李焘,在一旁不禁自言自语:“上党形势艰难危险,必将也苦了碧昔他们了,不知以后是生是死,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恒惠王看了零露一眼,向孟太妃拢了拢身子:“太妃,秦王有个孙子,叫异人,他的父亲就是安国君,很有可能就是将来的秦王。这个异人在赵国当过人质的,曾经见过零露,回国之后,居然对零露念念不忘。两个月前,孤派陈食出使秦国,安国君让他转告于我,异人有意迎娶零露,只等我们的回复了。这些时候事情过多,孤原本想放一放再和太妃商议,时间一久,都差点给忘记了。”
孟太妃听罢,顿时感觉到头脑发热,四肢僵硬,似乎都不听使唤了,紧张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膝下唯有零露一女,又是千般恩宠,自然想留在身边,老了有个可以依靠的,说话相伴的人。零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孟太妃早已经暗中在世族子弟中物色人选,只待有合适之人,即可嫁了,也了却自己的这桩心事。现在恒惠王突然提起秦王孙子求婚之事,犹如五雷轰顶,猝不及防。孟太妃也突然感到身边的零露抓紧了自己的胳膊,像是在给自己传达抗拒之意。
略微舒缓,调整了一下情绪,孟太妃说道:“零露这姑娘,大王知道的,从小就没有一个章法。闹起来就是个疯女子。真嫁到秦国去,更加没个管束,只怕弄出些事情来,最后倒要两国关系都闹僵了,我看就放到跟前好好看住吧。昨天寿宴时司徒罗平还把儿子带过来专门让我看了看,我看挺适合,正寻思禀报大王,可以了就嫁过去呢!”
恒惠王没有过多的思考孟太妃之言,直接说道:“异人那孩子孤也见过,清瘦俊朗,做事干练有礼节。孤在想,如果零露嫁过去,秦王和孤就可以结为秦晋之好。到时我韩国再示好秦国,反正现在也国小民弱,给秦国形不成威胁,秦王自然也就不好再进攻韩国了。过上些年,说不定那孩子即了王位,零露就是秦国王后了,正如秦国的宣太后一般。”
“什么王后,太后,我都不稀罕。”一边的零露忽然抽搭起来:“我就要留在赵国,留在母亲身边。”孟太妃还想劝,但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说话,黯然无声,眼看着也快落下泪来。
恒惠王知道孟太妃是心疼零露,自己也是从小看着零露长大,宠爱有加。但是今天之事也是为韩国的长远国运着想,索性就直接说了下去:“当前韩国即将面临危难,千万将士浴血奋战,家家户户都有哀嚎。如果零露能够以国家为重,就无愧于先王母妃的疼爱,况且秦国异人公子也并非一无是处。请太妃看在韩国百姓的生死悠关事上,答应了吧。”
“母亲,零露不要当什么公主了,甘愿做一个普通民间女子,你们把我免为庶民吧。让我嫁给秦国,还不如让我立即死去。”零露彻底控制不住情绪,但毕竟在王兄面前还是不敢放肆,掩面抽泣着跑了出去。
孟太妃顿感悲戚,紧闭双眼,落下两行泪来,缓缓说道:“我知道大王也是为国家社稷着想,有大王不得已的苦楚。罢了罢了,一切以国事为重,但凭大王决定就是了。如果零露远嫁秦国可以救韩国一方百姓,也无愧于先王,无愧于祖宗,无愧于韩国子民了。”
恒惠王看着悲伤欲绝的孟太妃,又想起先王在世时疼爱零露的种种景象,也有些于心不忍,上前扶住孟太妃,劝慰道:“太妃切莫伤心过度,此事现在秦国也只是过来问问,孤也没有答复。或许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才问,过些日子自然忘却了,可以暂且放一放。”
孟太妃今日和零露原本是欢欣愉悦的拜谢桓惠王,却不想突然冒出来这么一遭事来,心里也是杂乱不堪,已经不想在说任何言语。她立起身来,给桓惠王行个礼:“一切以大王的命令遵从就是了,孟皎先退下了,回去之后会好好劝劝零露的。”
孟太妃走后,桓惠王恼怒交加。一方面有些自责,没有做好准备,就突然提出了这件事情,弄得场面尴尬难看。另一方面觉得现在韩国内外交困,自己也是迫不得已才准备答应这件事情的。作为一国之君,什么压力都要承受,可是真正理解帮助自己的人却又不多。想到这里,更加有些气急败坏,踢脚踹翻了眼前的木案,內侍和宫女们哪敢上前,都吓得远远的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