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平原君慰问廉颇,马服子突袭南线

因为林胡犯边,大军压境,而赵国的大部分兵力都集结于上党地区。迫于压力,孝成王决议派平原君赵胜出使林胡,赠予金帛美女,暂时取得边境相安无事。由于情况复杂,待赵胜出使林胡回来,已经是郑朱议和走后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赵胜回到府邸,安排侍从卸下行装,自己打算好好休息一下,明日里拜见孝成王,奏报这次出使林胡的具体事项。尚未用过晚饭,还在更衣洗漱之时,侍从就来报道,马服子赵括求见。

原来赵括对于孝成王派郑朱议和之事态度上是坚决反对的,无奈孝成王只听赵豹、楼昌之言,只好急盼着平原君回来,再想办法扭转形势,改变孝成王的想法。今日里一听说平原君回来了,就火速赶了过来。

听说赵王听信楼昌、赵豹之言,竟然派郑朱去秦国议和,赵胜愤怒的把手中的手巾扔在了地上,激动地说道:“我们的大王啊,犹豫不决,边打边和,如何利于战争?我们既然已经派使者联络诸侯共同抗击秦国,这边却又偷偷派人和秦国议和。如此这般,必将让赵国失信于诸侯,孤立作战。”

赵括在一边补充说道:“现在秦军也开始修筑堡垒,并不断增兵,也是准备长期作战。因为国内的青壮年都上了战场,今年我国的秋收也受到了影响,很多粮食来不及抢收都烂在地里,收成下降,来年我们国内的粮食一定紧张。”

平原君感叹道:“即便是议和,如何能够想到派郑朱前去呢?这家伙吹牛欺哄可以,如何能够办得和谈大事?大王啊,我的大王,真真的有些糊涂了。”

平原君估算了一下,郑朱已经出使走了三个月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了。虽然已经于事无补了,但事不宜迟,万一咸阳传来了什么消息,难保孝成王不会继续做出庸俗愚钝的决议。

平原君命令下人备车,即刻去面见孝成王。方进得宫来,正匆匆走路,却听到身后有人在轻声呼唤自己。待回头看时,却是一个白净微胖的青年公子模样的人,看着似乎有些面熟。这青年快步赶了上来,跪拜在平原君面前,带着哭腔说道:“相国大人,你忘记了,小的是郑朱的儿子郑壁啊。”

原来咸阳城里,已经传遍消息,秦王故意拖延,既不谈和也不谈战,却将郑朱一行全部扣下了。漏掉的那个仆从赶紧更衣化妆,偷偷潜回邯郸,报与郑朱府里。家里女眷听到了已经哭成一片,赶紧叫郑壁进宫来禀报孝成王,教想办法救人要紧。

这郑壁进得宫来,亦是急的六神无主。虽然父亲被秦王扣下,但是毕竟没有完成大王的使命,万一大王动怒如何了得。正想着如何给孝成王有个好说辞时,忽然看到了平原君,如同得了救星,赶忙迎了上来,哭天抹地的给平原君诉说了一番,求平原君说与孝成王,想办法救郑朱性命。

平原君听了,又惊又气,惊得是昭襄王果然利用这个机会使了手段,气的是郑壁不为国之大计着想,口口声声都是力保其父安全,不由得连连摇头。当下却也无更好之策,劝慰了几句,却教郑壁且先回去,自己当禀报孝成王,一定会想一个妥善之策。

孝成王这些日子也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急等着郑朱媾和的消息,却突然听说平原君进宫来了,顿时又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遇事有了商议之人,得了依靠,害怕的是赵胜知道了议和之事,责怨自己。

君臣叔侄见面行过礼后,孝成王上下端详了平原君一遍,感慨的说道:“叔父这三个月来鞍马劳顿辛苦了,面色都被草原上的风给吹黑了。听说北面林胡已经安定了,这次您又为我赵国立下了大功啊。”

赵胜哪有心思听这些,紧忙说道:“大王,你我都知道,现在赵国最紧要的不是北面的林胡,而是西面的上党,还有秦国。我一进邯郸城,就听说大王已经派郑朱去秦国议和了,这么重大的事情,为何不能等我回来商议呢?”

“相国啊,你远在北方边境,不了解具体情况。廉颇出战不利,接连丢失了高平关、光狼城,秦军已经打到了丹河岸边。孤担心我军接连战败,甚至威胁到了邯郸,不如趁我军主力尚在,还未损失之际,早早与秦国决议,划丹河为界与秦国议和。因为时间紧迫,就让郑朱前去了。”说罢,孝成王有些得意的说道:“这次孤许给秦国七个城池,相当于半个上党,再加上郑朱又在秦国广有人脉,秦王应该会答应。况且即便和谈不成,也没有关系,反正现在廉颇也牢牢守住了丹河西线,拖也能把秦国拖垮了。”

平原君叹了一口气,道:“大王,你也早已说过,仅靠赵国的力量难以彻底击败秦国,必须广泛联合各路诸侯,形成合纵之势。而现在赵国既然已经在和秦国议和,那么还给各国派出使者求援,这不是自相矛盾,欺瞒诸侯吗?”

孝成王被赵胜一点拨,猛然间警醒过来,也感觉自己的做法有些欠妥当,甚至会绝了各国的援助之道。心里这样想,但是嘴上犹不服气:“诸侯各国要有诚意,早已经出兵了,何必还等到现在呢。孤看唯有我们自己出面去解决问题,孤已经派出了斥候,估计还有几天就知道郑朱的进展了。”

平原君摇摇头,接着说道:“大王你可知道,秦王已经利用这次郑朱出使的时机在咸阳大肆酒宴,广加舆论,现在各国都已经知道秦赵再议和,估计过几日派去各国的使者就都空手而还了。”

平原君因为气急交坏,言语间已经有了责斥语气。孝成王尽管知道自己错了,但毕竟还是一国之君,于是不满的回到:“如果郑朱说通秦王,和赵国平分韩国上党,那么各国的援兵也就不需要了。”

平原君也感觉到了自己言语不妥,虽然自己是孝成王的叔父,毕竟还是要有君臣之分,当下放低声音道:“大王,方才我在宫门口遇到了郑朱之子前来通信,说郑朱一行已经被秦王扣留在一处院子里,任何闲杂人员不得进出,现在哪里还有秦赵议和的可能。秦王利用了郑朱,做个假象给各国看,结果还是故意不谈。并且扣押郑朱,但私下里却命秦军加快进攻,手段确是老辣。”说完,平原君感慨了一声:“秦王原本就善于谋虑,现在身边又有了范雎,二人联合起来的决断谋略水平乃当今世上是一等的,如何能错过这么好的时机呢?”

孝成王待听到郑朱被扣的消息后,就已经呆呆坐在了座位上,平原君后面说的话全然没有记到脑子里,愣了半响,紧锁眉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平原君早已预料如此,不想孝成王公然难堪,上前回道:“大王,事已至此,我们就依据目前形势,加紧督促廉颇,叫他趁秦军攻城乏力,疲惫不堪之际打上两个胜仗,叫诸侯各国看到赵国不仅在和秦军争夺上党,而且还有击败秦军的实力,到时候再派出苏代进行说服,合纵还是有可能实现的。毕竟各国虽然图谋自保,但是都清楚秦国的虎狼之性。”

孝成王想到了郑朱还在秦国扣押,犹豫了一下说道:“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激怒秦王,取了郑朱的性命。”

平原君看到孝成王到了国家的生死关头还在顾念个别人的安危,哪有大国君主的气度,心里不仅一阵发紧,几乎要发作起来,硬是忍了下去,耐着心劝道:“大王,现在已经顾不得郑朱了,何况他是大王您派出前去议和的使者,又是秦国违约在先,料想秦王也不会过于为难与他,在天下人面前留下话柄。至于郑朱家里面完了我会派人代表大王过去宽慰一下。”

“先前孤已经多次下诏令督促廉颇出战,但是廉颇以为秦军坚锐,不可正面却敌,故而长期坚守。这次又要督促廉颇出战,看来还要烦劳叔父亲自去一趟了。”孝成王已经完全没有了底气,带着请求的语气给平原君说道。

“也好,大王就命我代表您前去长平慰劳军队,我去了自然会给廉颇传令,教其寻机出战。”

离开赵王宫之后,赵胜召集各路官吏长史,安排筹措过冬军粮和军备,三日后带着赵括、虞卿等人前往长平大营。

为便于指挥,了解秦军动态,廉颇甚至将自己的临时指挥所全部搬到了南山上。看着对岸的秦军也开始了大规模的布防,各个工事要寨也是环环相扣,紧密连结,让赵军无隙可钻。

前段时间孝成王已经数次派人送诏令来催战,可是廉颇进攻无法,只好固执的认为依照目前情形,只有坚守才是唯一的良策。

坚守就要和秦军拼后勤,拼消耗,廉颇盼望着秦军粮草不济或者其他诸侯国来救,以此打乱秦军,多次上书劝赵王联合楚魏出兵相援。廉颇思索着,如果楚魏乘秦赵对峙发兵北上,直取秦国腹地,那时秦军被迫回师,自己带领赵军随后掩杀,定然可获大胜。但是都过去四五个月了,楚国和魏国的援军似乎没有一点动静。

站在南山的瞭望台上,廉颇望着对岸依稀可见的无数黑色大旗,心中开始郁闷之极,却无计可施。正在这时,手下军将来报,赵王派平原君前来慰劳军队,三天后就抵达长平了。

瞭望台是整个长平山区的最高点,山里的微风徐徐吹来,廉颇白发和白色的胡须一起在风中摇曳,被战火硝烟熏得已是浑浊的双眼放射出平淡的光芒。廉颇知道,赵国后勤紧张,赵王一定快挺不住了,这次表面上平原君是来慰问将士们,真正的目的是摸清军中的现况,赵王要催着决战了。

三天后,平原君一行如期抵达了泓氏城长平大营,赵国的将士们明枪厉马,列队欢迎平原君一行。平原君看到兵士和将领们依然精神抖擞,充满斗志,心里倒也宽慰平静了许多。

当夜,赵军将士们组织盛大的宴会。长期的对峙,赵军将士们普遍都存在厌倦思乡的情绪,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泓氏城长平大营顿时成了狂欢的世界。沿河的各个堡垒,也是锣鼓喧天,篝火连营,丹河东岸整个都似乎被映红了。

喧闹的情景传到了丹河西岸光狼城里,守将司马梗听说了,赶到河边一看倒也乐了,说道:“今个儿是什么日子,整个赵军都狂热起来了!来人,传令下去,叫各处把火也烧旺些,把酒拿出来,都整上,咱们老秦人不能输了阵势!”

这秦军何尝不是也憋屈了几个月了,你拥我抱的立刻闹腾了起来,喝酒猜拳不亦乐乎。司马梗喝的有些了醉意,冲到大鼓面前,一面懵懵的击着大鼓,一面高声唱着秦歌:赳赳老秦,还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马上周围的秦军将士都响应着唱了起来,天空中四处洋溢着激昂悲壮的声音。

平原君本来酒量就一般,又禁不住赵国的各位将领们来回敬劝,宴会开始不久就有了醉意,冯亭赶紧安排侍从扶回了房中。醒来时,已经到第二天辰时了。

赵括和虞卿、冯亭早在门外等候了,匆匆洗漱之后,几人陪平原君用饭。平原君不见廉颇,问道:“廉颇将军呢”冯亭道:“昨天夜里欢庆了一夜,廉颇将军担心秦军突袭,宴席还没散就去了南山上指挥所里,现在还没下来。”

“老将军真是国家的脊柱啊,我们用过饭,也都上去看看。”

这南山的确是丹河东岸最高的一座山峰,险拔峻峭,森林密布。赵军沿山修建了宽约一丈的环山道路,每到地势险峻之处便有一队赵军驻守,当真是易守难攻之势。过了山腰快到山顶时候,突然见到数十个大粮仓依山而建,十分壮观。

平原君看到后,不由赞叹的说道:“廉颇将军也知道粮食的重要性,看的这么小心谨慎。但粮仓建的这么高,取用多有不便。”赵括却笑了起来:“相国不知,这粮仓建在高处,一方面便于看管,主要还是威慑对岸的秦军,要他们知道赵军粮草精足,知难而退。”虞卿在一旁补充道:“所言极是,兵者,诡道也!”

再向上过了两个小山头,就基本到了山顶上。赵军早已经将山顶平出三亩大小的一块平地出来,盖了一些砖瓦房,建成了指挥所。在边缘处还设立了瞭望塔,烽火台,一边还立着各色的大旗、战鼓,用来遥控指挥部队作战。

现在赵军的统帅廉颇正站在瞭望台上,俯视对岸秦军连绵数十里的营垒,廉颇身形雄伟如山,在赵军中的威信有如定海神针。

见到平原君等人到来,廉颇急忙将他们迎上瞭望台。平原君远远向河对岸望去,只见秦军营垒连绵数十里,中间以壕沟分割为十六个大型方阵。黑色的秦军战旗迎风飘展,整个秦军大营显得错落有致,远远望去似乎透露出阵阵杀气。

平原君对廉颇说道:“看来秦军也已经计划长期对峙了。秦赵两军已经在这里相持了十个月,由于大批青壮年都在军中,影响了春耕,今年秋天的收成也不好,国内可以征集的粮食越来越紧张了,目前勉强可以凑活过冬,春天就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