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党郡冯亭赴任,野王城零露脱险

冯泽故意取来一壶酒,站在墙头对几名秦兵说道:“几位军爷,今晚城里怎么乱糟糟的,是不是出大事了?”为首的秦军军士喝道:“不要多问,赶快下去。”

冯泽道:“我家主人看到兄弟们在下面守卫辛苦了,叫我拿点酒肉给你们。”说罢,从围墙上递出了酒壶。“混蛋,再不滚开就砍了你。”几名秦兵拿着兵器都向冯泽围了过去。

乘着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冯泽这里的时候,成纪带着两名侍卫迅速冲上前去,几个回合全部杀死了秦军守卫,然后快速扶着零露公主翻进了驿馆。

冯亭临走之时都已经嘱咐过了,冯泽早有准备,赶紧把零露交给了碧昔,给换上青燕的衣物,打扮成了碧昔的侍女。

将军府内冯亭、王龁等人正喝的酒酣耳热之时,忽然一名军尉急匆匆跑了进来,在郑安平身边耳语几句。王龁看到了,有些不快的问道:“你二人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郑安平起身报道:“禀将军,巡城官兵来报,在城里发现了可疑之人,杀死了巡夜的士兵,全城正在搜寻凶犯。”王龁大声呵斥道:“哪里有什么可疑之人,分明就是几个盗贼散兵在偷盗财物,就把尔等紧张成了这般模样,叫关好了城门仔细搜索便是,跑不了的。”

冯亭听到后,情知不妙,估计是成纪可能出了险情,如果成纪被抓住,那自己也肯定是离不开新野了。想到这里,就对王龁说道:“王将军,既然城里出了这么紧要的事情,冯亭也就不便再打扰了,先告退了。”王龁这会儿正喝到兴头上,自然不肯就这么散去,劝阻道:“不可,方才高兴起来,还没有和郡守大人尽兴呢,怎么就能走呢。郑安平,你负责城里的治安,去看看吧。冯大人,我们继续喝酒,再稍叙片刻。”

郑安平领命而去,冯亭看王龁态度比较固执,担心执意要走,反而引起疑心,就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心中暗自祈祷,成纪和零露公主不要出什么事情。

郑安平到了十字街头,死去的侍女、大妈和士兵的尸体已经被放成一排。秦军一名百主禀报道:“郑将军,我们到时一名士兵还未断气,据他说几个男子将一名女子给劫走了,朝北边给跑了,都尉已经带人搜索过去了。”

郑安平蹲在地上,看了看死去的士兵,又看了看死去的侍女,突然拨拉开侍女的衣领,说道:“这名女子相貌俏丽,外衣虽然是粗布麻衣,但是内衣确是细软的布料,不是普通的女子。”

正在看时,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骑兵飞快来报:“将军,驿馆外五名守卫全部被杀死,现在还没发现凶手,看痕迹应该是翻墙进去了,弟兄们已经将驿馆全部围住了,就等候将军的命令。”

郑安平听到之后,恶狠狠的大声说道:“韩国狗贼,假扮使者,实际上就是来野王城刺探情报,寻机捣乱的。今日杀了我们的人,必须要付出代价。走,我们先去找那个冯亭去。”

郑安平带着数名军士直接要冲进了将军府,府外侍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郑安平等人不对,又仗剑持戈的,将众人挡在门外。郑安平知道秦军的规矩,索性扔掉佩剑,独自一人冲入后堂,指着冯亭大声喝道:“冯贼,我的士兵死在你所住的驿馆之外,你仔细交代这次来野王城的真正居心,否则别想活着离开。”

冯亭先是被郑安平的凶神恶煞般的模样惊了一跳,但是迅速想到,如果守卫驿馆的秦军士兵被杀死,必定是成纪干的,说明成纪可能已经救出了公主,返回了驿站,即使没有找到公主,起码说明成纪还没有暴露。

想到这里,自然有了一些底气,立刻站起来质问郑安平:“郑将军,秦军的士兵死在驿馆之外,而我们的人都在驿馆里面,你究竟怎样就可以武断的认为这些人是死于我的人之手,拿证据来。”

郑安平不提防被冯亭如此反问,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只好继续狠狠的说道:“驿馆之内只有你等居住,再无杂人,守卫的意外死亡怎么能说就和你们没有关系?还有城里刚才死的那两名女子,我看了衣着服饰像是官府富贵人家的女子,也一定和你等有关。”

冯亭冷笑着说道:“现在局势动荡,兵荒马乱的,我等赶赴上党郡,自然带了许多行装盘缠。如果哪些贼人或者不守法的士兵看到了起了歹心,企图盗窃,混乱中误杀守卫也未可知,如何却死死盯住馆内的人不放呢?”

“好了,都不必说了。”在一旁不说话,琢磨了半天的王龁终于发话了:“我们一同去驿馆看个究竟,到底是谁在捣乱一看便知,在这里费什么口舌?”

当下,郑安平带路,冯亭随同王龁、罗摹等人都到了驿馆。这时驿馆外面到处是秦兵,围得是水泄不通,成纪带领韩国侍卫们正在持剑和秦兵们在门口对峙。

冯亭翻身下马,拨开秦军士兵,走到驿馆门外,对成纪说道:“这是做什么,把手中的剑都放下来。”成纪连忙上前报告冯亭道:“郡守,秦国士兵野蛮霸道,提枪弄剑的要进来找所谓的杀人凶手,我担心惊扰了馆内女眷,想等大人回来再做决议。”说着,轻轻的给冯亭使了一个眼色,冯亭顿时明白零露公主已经被找到,安排在馆里了。

冯亭转过身,坦然对王龁说道:“既然秦军驿馆的守卫出了事,要进去查看搜索,我也不勉强。王将军,就请派人进来吧,但是有言在先,不要惊扰了我的家眷,借机盗窃财物,搜完了就请马上离开。”

王龁此时也一样认为冯亭等人有问题,他狠狠的对郑安平说道:“你调上三四十个士兵随我们进去,亲自领上,挨个仔细搜查,一个角落也不要放过。”一进到驿馆里,郑安平手下的士兵们就穷凶极恶的挨门挨房,翻箱倒柜。

罗摹唤来了驿站主事,王龁问道:“今天你是否一直在驿馆里,有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如实说来,否则小心治你的罪。”

主事是个精瘦的汉子,见到这般阵势居然没有胆怯之意,直挺着胸膛告诉王龁:“将军,从今天下午韩国人来到之后,我就一直没有离开驿站。这驿站原来冷冷清清的,突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我们人手根本不够,我从前到后忙里忙外,也没有特别注意外面的情况。但是我也好像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员进出驿站。”

王龁见主事这般言语,知道再问也是多余。这时士兵们搜到了里面的房间,只听到郑安平喊道:“把里面的女眷们都请出来,要不我们就闯进去了。”冯泽赶紧过去把苏姬和碧昔等人都叫了出来。冯亭趁王龁不注意,迅速扫了一眼,果然看到碧昔的身后多了一个面色拘谨的年轻女子,不用说,这必定就是零露公主了。

零露公主久在宫中,被众星捧月一般的娇宠着,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再加上方才亲眼见到侍女和大娘惨死血泊之中,受了惊吓,还未缓过神来,现在又被驱赶到众人面前,紧张不安的躲在人群中。

进到屋内搜索之后,士兵们并没有特别的发现。郑安平突然想到百主说有个年轻的女子逃走了,就走到众位女眷面前一一端详。苏姬早已被吓得喘不过气来,紧密着双眼,反倒是碧昔,平时看似较小柔弱,此时却毫不畏惧,冷眼怒视郑安平。

郑安平看到零露神色恍惚,躲躲闪闪藏在碧昔身后,随即用手一指,说道:“你,出来。”这一句话,惊得零露魂飞魄散,也看得冯亭不知所措。倒是碧昔,却是立即伸手一拦,说道:“这事我的婢女燕归,生性胆小懦弱,不许你们吓着她。”

郑安平哪里听碧昔多言,挥手示意,两名士兵上前就要拨开碧昔,拉零露出来。零露看到这般情形,心灰意冷,万般悔恨,谁料到外面的世界如此凶险极恶,看来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零露寻思道,自己是韩国的公主,不能就这个样子被秦军捉住,传出去将来被人耻笑,想到这里,不由得生出一股倔强之气出来,想要主动走出来表明身份,面斥秦军。谁料刚动了一下,不想却被碧昔觉察到,立刻回笼双手紧紧的护在身后,那两名士兵过来和碧昔拉扯起来。

冯亭迅速上前去阻拦道:“放肆,碧昔是我的女儿,你们怎敢这样对她,你们秦国士兵就是这样对待柔弱的女子吗?”身后的成纪和韩国侍卫们都围了过来。郑安平立刻拔出剑来,大声喊道:“都想造反吗,我看谁敢阻拦,不要命了,违抗者杀无赦。”秦军士兵都拿起兵刃,对着成纪等人逼将过来。

眼看局势就要一触即发,这时苏姬本来就柔弱多病,哪里惊得这般恐吓,吓得昏了过去,倒在地上,梅音哭喊着俯下身子呼唤苏姬。

冯亭怒不可遏,挡到众人面前,大义禀然的对王龁说道:“我是韩王委派的郡守,今日里你们没有证据对我们大肆搜查,我们一忍再忍。现在还公然侮辱女眷,随意抓人,这不仅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韩国的挑衅。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士可杀,不可辱,今日我将血溅三尺,以命相搏,以显示我们韩国人的刚烈血性出来。”

王龁看到冯亭做出一副拼死相争的样子,心想,即便是韩国人杀了秦兵,放走一名女子,也似乎看不到多大危害。现在上党郡入秦是头等大事,如果冯亭因此动怒,不去上党郡,甚至受伤殒命,耽误了上党郡入秦,一旦秦王和应侯怪罪下来,他可承罪不起。

想到这里,王龁问郑平安:“你看这名女子可疑,可有证据?”郑安平随口答道:“王将军,暂时没有,只是觉得这名女子和死去的两名女子很像,待到抓回军中,稍加审问立刻就知道了。”王龁听罢,训斥郑安平:“岂有此理,凭感觉就可以随意抓人吗?既然没有证据,就将你的人先都撤回去,弄明白了再来不迟。”

“什么?王将军,不妥啊。”郑安平没想到忙碌了半天王龁竟然如此举措,还没等他说完,王龁就厉声下令:“不必再解释了,执行军令。”郑安平看到王龁坚决的语气和态度,虽然心中还不情愿,但是也不敢再多言,带领军士们收拾兵刃退了下去。

王龁转过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出来,对冯亭说道:“今天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我们也都是职责所在,冯郡守请谅解。你们都受惊受累了,早点歇息吧,明日一早我派人护送你们去上党郡,尽快完成上党入秦的大事。王龁就不打扰了,告辞。”说完带领众人离去。

看到秦军离去之后,冯泽赶紧过去关上了驿站的大门,这时冯亭才发现内衣早已经紧张的被汗水浸透。苏姬已经醒了过来,被梅音和青燕扶起来了。冯亭命令众人:“好了,各自都带人赶紧下去休息,明天一早卯时就出发。有劳成纪将军夜里安排好军士站岗巡夜,以防再生乱事。”

碧昔乘机带着零露公主返回了房间。冯亭回房也换了衣服,先去看了苏姬,身体已无大碍,神志上有些受惊未定的样子,嘱咐梅音细心照料,而后冯亭赶紧来到了碧昔的房中。

碧昔正在照料零露,零露公主经过这一夜的恐惧经历,又后怕又内疚,紧闭上眼,靠在榻上,不肯多说一句话。看到冯亭进来了,零露赶紧要坐起来行礼,冯亭示意碧昔扶住了她。

冯亭道:“今日公主明显是受了惊吓,不过看来并无大碍。现在基本没事了,只是明天要委屈公主依旧扮作小女的婢女,只要我们到了上党郡地界,就彻底安全了,到时候我派成纪护送公主回新郑。”

零露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蛮横娇贵,赶紧说道:“今日里的事情多谢郡守和碧昔姑娘了,一切单凭郡守安排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早早起床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吴充国也赶来了,依旧带领巡逻骑兵准备送到上党郡边境。众人出得门来,却遇到郑安平带领一干军士在押解百姓。

原来,郑安平昨天原本想捉人立功,却被王龁当众训斥,心里有气却又不好宣泄。因为秦律有连坐制度,一家犯罪,十家连坐。郑安平回去后连夜将卖饼大娘的九户邻家全部缉拿,成年男子都被发配到秦国服三年苦役,女人及孩子被罚到官府的教坊里干活三年。

一大早,郑安平故意将捉拿的百姓赶到驿站门口,押解分送,摆给韩国人看。见到冯亭出来,郑安平骑马迎了上去,拱手说道:“这么巧,又遇到冯郡守了?”

冯亭看了一眼被押解的百姓,不解的问道:“郑将军这是在执行军务吗?如何捉得这些个百姓作甚?”郑安平骄横的说道:“昨夜十字街的一个老妇,私藏罪犯,残害我军士兵。虽然老妇人死有余辜,但是其邻里知情不报,全部连带获罪,这不?我正在安排押送。”

百姓们一夜之间突然遭此横祸,马上面临亲人们的生死分离,哭哭啼啼乱做一团,旁边秦吏们一边呵斥着,一边拳打脚踢。冯亭自然明白郑安平的险恶用意,也不再多言,对郑安平说道:“那好,将军有请了,冯亭就此别过了。”“好,冯郡守大夫慢走,本将就不远送了。”

零露躲在碧昔的车内,偷偷从窗帘缝隙看到外面的一幕,尤其是听到孩子们的哭喊啼叫声,心如刀割,万分内疚,又开始抽抽搭搭的哭泣起来。碧昔担心动静太大,惊动了外面的秦兵,就一直紧紧的抱住她。一行人压抑着对秦军暴行的愤恨之心,离开了驿馆,出城向上党郡方向而去。

大家快马加鞭,向北走了两天,约二百余里地,第三天天色变黑时就到了上党郡边境,吴充国就不再相送,带领骑兵返回野王去了。冯亭担心王龁发现异常情况,转头追过来,不肯再多停留一刻,命令点起火把连夜向上党郡端氏城方向进发。

一行人马到夜里亥时时分,就遇到了上党靳黈的巡逻兵。冯亭这才松了一口气,命令巡逻兵引着车队,两日后抵达上党郡府所在地端氏城。

冯亭离开野王城五日后,应侯范雎派使者来到河内郡野王城,传密令给王龁。告知在新郑的斥候报告,韩国的零露公主跑了,据说要去上党郡,应该会路过野王城,要王龁严密搜查。如果能够抓住公主,那么可以以此为要挟促使桓惠王加快上党入秦的步伐。

王龁看完之后,回想起前几天夜里的一幕幕场景,恍然大悟,知道冯亭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救走的就是零露公主,不由的气急交加。但是王龁哪里敢说出事情的真相,只是回复使者,将派人认真搜索查探公主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