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韩王宫殿的朝堂上,桓惠王放下了应侯使者的竹简,环视着殿内的诸位大臣。
自从野王被攻占后,桓惠王就知道上党郡守不住了。上党郡是三晋的老领土,所辖土地面积,比韩国的新郑、阳翟所辖加起来还大,韩桓惠王怎么也不舍得白白送给秦国。但是形势就摆在面前,不将上党送给秦国,黄河对岸河内郡的秦军,恐怕真会挥师渡过黄河来攻打新郑。而且上党郡已经成为了一块孤地,秦军要想打,就是个时间的问题,如何也是守不住的。
桓惠王将书简推到前方,闷闷的说道:“现在上党危急,秦国顺势豪取,众位爱卿有什么良策,都说出来吧。”
大殿内出现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的卿相将军们都静悄悄的坐在那里。大家都知道韩国面临的处境,也知道五国的态度,对内再无精兵可调,对外难有友邦援军,弱小的韩国独自扛受着强大秦国的压迫,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滴血,但是都无计可施。
看到这般情景,桓惠王微微叹了一口气。
桓惠王实际上是个不简单,有作为的国君,韩国在战国七雄里最为弱小,但是又直接面对强秦。这些年来,韩国仅靠自身力量顽强的抵抗着秦国的侵略,虽然被秦国占去了大片领土,但是韩国勇士也给与了秦军极大地杀伤。经过连年的战争,本来就弱小的韩国更加疲惫不堪了,尤其经过径城、野王的战争之后,韩国在新郑以外的精锐部队伤亡殆尽,目前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抵抗秦国的侵略了。
忽然,司寇栾费伏拜在地上,悲痛的抽泣不已,断断续续的说道:“大王,上党郡是晋国老祖宗留下来的,我们韩国老贵族的老家、根基都在那里,丢失了上党,就如同失去了韩国的老根,国将何以存之?”
太子师傅韩棱平也伏在地,哀叹着说道:“是啊,大王,上党郡是天下的肠胃,韩国失去了上党,就如同一个人失去了内脏,仅保留了心脏,终究活不了多久了。请大王一定要想想办法,保住上党郡啊。”说完,也是老泪纵横。
受了二人的感染,朝堂上许多大臣们都开始拂袖痛哭起来。桓惠王看着众臣们这般情景,不由得抓紧了木案边缘,想要动怒,但是终究忍住了。
韩国的贵族势力较大,初期国君难以管理,经常发生弑君迁都之事。及至韩昭侯时动用申不害变法,强化了韩国的君主集权,君王才终于能够管住臣子,但是这些贵族们政治上不敢不听话了,但思想上继续冥顽僵化,维护旧有利益,提倡礼乐文化,受不了严刑峻法,导致申不害变法不彻底,韩国终难成就霸业,只能成为魏赵等国的附庸。现在国难当头,这些贵族遗老的大臣们又只知道哀嚎啼哭,扰乱朝堂,桓惠王看得又急又气,却又无计可施。
忽然传来一声巨喝:“大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誓死一搏。我愿意去上党抵抗秦军,即使战死,也要让秦军看到我们韩国将士的血性和气概来,就是丢了上党郡,也让秦国付出惨痛代价,近期内不敢窥探新郑。”桓惠王打眼望去,说话的人确是军中将领孙跶。桓惠王不仅心中一阵宽慰,国中还是有忠勇之士的。
一直静默不语的国相宋留这时启奏道:”大王,现在秦国在边境上有十万精兵,后面还可以继续增兵,如果我们不答应割让上党郡,以秦王的性情随时可能进攻上党郡或者新郑。以现在的实力我国是无法抵抗秦军的,赵、魏、楚等国害怕秦国,都不敢相助我国。秦国现在急于扩张,要的是土地,暂时还未曾想要灭掉韩国。既然上党已经是块孤地了,难以守住,不如首先献出上党郡,一则缓解保护新郑不受秦军侵扰;二则秦占上党之后,将直接面对赵国晋阳、邯郸,如果秦赵发生大规模战争,韩国倒可以寻找机会;三则秦军如狼似虎,抵抗只会白流鲜血,和平献出上党,也可以给上党百姓留一份平安。”
众位大臣听了之后,都在下面议论纷纷,大多数臣子们都是认同宋留的说法,认为舍去上党,先保住新郑再说。
桓惠王原本也没有主意,看到臣子们大都同意割让上党,就顺势说道:“众卿不必再辩议了,就依相国之言,派阳城君入谢于秦,请效上党之地以为和。同时派韩阳去诏令上党郡守靳黈,做好归秦准备。”
一次性割让这么大片领土,这在整个战国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桓惠王做出这个决定,内心也是久久不能平静的。散朝之后,桓惠王带领少数几个侍卫,来到了城外的祖庙里。他在庙内的牌位前一一驻留,告慰各位先祖列宗能够理解自己,宽恕自己,自己将继续忍辱负重,有机会带领韩国东山再起,收回上党郡。下午申时时分,桓惠王才落寞的离开祖庙。
回到宫中,桓惠王待更衣完毕,已经到了下午饭时。原本今天下午饭已经预备在刘妃处了,早有刘妃的宫女在门外守候,准备带领桓惠王去用膳了。
桓惠王刚出寝宫,步入走廊之时,突然从柱子后面闪出一人,宫人们吓了一跳,迅速在桓惠王四周围了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桓惠王的妹子,韩国的公主零露。
但见零露紧皱眉头,一副怒气未消,闷闷不乐的样子。
零露的母亲是韩厘王的贵妃孟皎,当年桓惠王五岁时生母周妃就因病去世了,韩厘王就嘱托孟贵妃抚养年幼的桓惠王,直到桓惠王十四岁出宫单独生活为止。
孟贵妃出生于韩国上党贵族之家,温柔善良,对桓惠王悉心照料,爱如己出。桓惠王八岁时孟贵妃生下了零露公主,桓惠王伴同妹妹一起长大,关爱照料有加,感情及其深厚,十四岁出宫以后还经常回去看孟贵妃和零露。
韩厘王最为宠幸和倚重孟贵妃,自然也就格外疼爱零露。也是天生的性格原因,自小零露就顽皮好动,彻彻底底的一个小子性格,不似其他女子安静规矩,整天喜欢窜上弄下,胡乱折腾,翻弄花样。老年得女的韩厘王竟然也放纵于她,为此背后没少受到贵族世家们的指点说教。
十二岁时,被宠的从来不怕天不怕地的零露突然喜欢舞剑弄棒,骑马射箭,韩厘王就让宫中的侍卫长成纪一一教习,零露还嫌不够热闹,索性将身边的侍女们都拉来一起练习,在宫里宫外又是闹得一番沸沸扬扬。
天真直率的零露原来有君王父亲溺爱,现在有君王哥哥照顾,一直无忧无虑,飞扬跋扈。
去年零露十六岁了,幼年时韩厘王已经做主许给了客卿王圭之子。但零露扬名在外,估计未来的婆家早已经听说了,头疼不已,却不敢悔婚,躲躲闪闪的也不见主动前来说成亲之事。
自韩厘王驾崩之后,桓惠王即位,孟贵妃就成为孟太妃了。她看出了王圭家里的心思,也心高气傲,索性还不愿意将嵋郦嫁给他家了,和桓惠王商议准备再寻一个贵族世之子家,想着今年冬天就嫁了出去。
零露今日这般举动桓惠王早已经习以为常,虽然被惊了一跳,却也不曾生气,反而关切的问道:“零露啊,你怎么淘气到这里来了,还没吃饭吧?刚好,你就先和孤一起吃饭吧,太妃那里孤叫人去传个话,不必等你了。”
零露努了努嘴,一字一顿的说道道:“没吃,也没胃口,不想吃了。”
“你看你,都这么大了,还没个样子?整天不是你折腾别人给别人难堪,就是到处给自己找气受。那好,你不饿,孤饿了,正要去刘妃那里吃饭,你先随孤一同前去,多大的事不要影响孤吃饭。”
“王兄,我过来是有事想要问你。”看到桓惠王的语气这么坚决,零露说话却有些躲躲闪闪,犹犹豫豫了。
“只要天没塌下来,太阳还挂在天上,也得等孤把饭吃了,你也多少吃点。你的事哪件能那么痛痛快快的,也没一件正经的。走,随孤去吧。”说完,桓惠王直接伸手拉起零露就走。
零露只好随着桓惠王往刘妃处去了。
宫女们早已经准摆好了碗筷,刘妃和零露一左一右陪着桓惠王坐下了。刘妃亲切的说道:“早知道零露公主来,我就让厨房给做你最喜欢的烧鲫鱼了,来,今天这个冬瓜汤烧的也不错,我给你盛上一碗。”
零露也不多言语,低着头慢慢的品着汤。桓惠王跑了几个时辰确实饿了,迅速放开大口吃了起来,刘妃仔细的给兄妹俩照顾侍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