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希望未来的你正如现在的你所愿。”洛神道，“继续你的剖释吧。”

忘清明道：“日照昼，月照夜，星运行于天，昏明递匝，民得取其时节。‘辰’指的是日月合宿交会，既无灼阳赤焰，又无凄月清冷，融共岁、成天枢。再者，辰者言万物之蜃也。‘辰’原指蛤蚌贝蛎等外在坚硬而内在柔软的生物，《尸子》言记，‘水方折者有玉，员折者有珠’。清明以为另一所指，便是坚韧寞寂而感情内敛的人，容易受到外界的伤害并且累积成劫；将其独自吞没消化后所得升华，使得此人生命有了全新的价值。”

洛神问：“如果濂珠的存在使‘辰’一朝尊贵，那失去濂珠的‘辰’，又当如何。”

忘清明真诚回答：“一片石即一座佛，一座佛又即一片石，无非是一片心。”

“好个‘无非是一片心’。曾经也有一个如你口中的‘星辰’那般，岁月静好的人物。直到他遇上了尘劫，为他所谓的情义杀身致命。忘清明，你还记得吗。”

不是疑问，而是嘲讽。原以为洛神只是欲通过忘清明对一件事物的看法选择，来了解他的处事风格，却不知，她口中是谓何物何事。忘清明饶是镇定，对着莫名的名称仍是疑惑。

“谁？”他问。

他也不知怎么就肯定，她问了一方的人物来。

就在此时，脑海中蓦地响起一阵带颤的声音，这样说道：

『……你骗吾。』

很熟悉。很撕心裂肺。

可这突如其来的悲痛是怎样一回事？痛得忘清明稳不住身形，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慎得却尘寰留神，伸手将他拦住。脑识之中一阵混沌，掩埋深处的种子困苦于冰冷坚实的地壳之下，不得看清日月九宸。

忘清明扶着太阴，迷惘地将眼前昏化的身影重合为一个清俊的道长。顿滞了许久。困惑于记忆的兽开始苏醒，执剑引碎星的少年成了灿白光阴中唯一的色彩。这是个熟悉的身影，但不是属于他的记忆。

山栀不泊青葙子，这一定是他的故事。

听说，对湖海留有憾恨的人，即使落入轮回，也泯灭不了他的意志。炼化之境中转瞬即逝的光影，是青葙子的执念，是要带给来世的一份责任。忘清明一直以为，逆水森域才会威胁他的安定，此刻忽有奇感，这份不愿散去的执念才是他入世的劫难。唯有将它解开，他才真无身价性命之虞。

初次入尘，他沾染的是洛川道的斜阳余晖。那抹不太刺眼不太灼热的夕晕，拉长了万界万物的影子，与天比拟，真有那么一瞬极为接近，似乎勘破天机安渡命劫也不是那么艰难。他在漫天云霞之下，以事酒敬谢山河天地，馥郁酒香熏得云转弥红，也引来一位避世仙缈的道人。

轮回前，青葙子与剑客约定来世再话百岁；转生后，忘清明与却尘寰因洛川道之夕阳而结为挚友。

洛神眼中，是静止的月华。

“天宙星辰在时间尽头，落下光阴泪。散落在红尘两角的人，得了九百年的徘徊，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轮回，终于有了一眼的交集。”

庆幸的是，这一眼交集，使两个曾经交契的人再次结缘。

忘清明不禁有些激动。紧紧拽着却尘寰的手腕，虽从好友眼中看出了迷惘，也不解释。欣喜，感慨，甚至有种劫后夺生的庆幸。

原来如此，便是如此，正是如此！

他不禁对洛神道了多谢，又道：“提点之恩，忘清明必当报答。可否请教洛神掌故，如清明能为解忧，必尽绵薄之力。”

穿越千古春秋，司问界法天常。

“有心答谢，不枉本座与皇姐……”做了停顿，洛神转言另启道，“在青葙子未出现前，本座引月华为占，中州的劫难应在七千甲子之后。而自他涉入八极宫变故开始，人域命运便走上了异轨。本座原想掌握他的动作，保中州、也是保他安定，然而他命格至贵，不可多涉，结果终是无法挽回。青葙子惨死散魂，中州卷遍狼烟，轮回外的少年为救他与日月星辰做了交易。此后，局面剧变，命劫提前。”

“为何如此？只是因为救了莲君？”忘清明骇然。

洛神回答：“皆是因为，他将仁慈随意给予、将生命随意馈赠，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救了不该救的人。”

“此人——什么人的生死能导致天道紊乱？”他下意识地觉得洛神所指，并非八极宫成员。

洛神沉重道：“极夜魔佛，渡如来。”

完全陌生的名字，在炼化之境的奇遇中从来没有出现的名字。然而这散落在书典中的普通的七个字，却拼凑出一个噩梦，一场浩劫。

忘清明想到十二字预言中，最后一句，“魔佛灭天”。还是说，魔佛起源便是他之手笔？

“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他脱口而出地询问。

洛神如是答复：“本座告知的，是本座的故事；唯有你亲身所见，才是你的答案。既然你已对青葙子有所了解，那么往后，他的为人事迹会在杳杳机缘中慢慢被你想起。”

“如此，中州死劫原也是小生一手造就？“忘清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期切地望着静静伫立、形容高尚的女子。

洛神莫名地低笑一声，暗藏着情绪，说道：“在本座看来，确实如此。无你，世间再无魔佛；无你，他可享永恒无忧。皆是因为你啊。”

”缘起缘灭，祸起萧墙。中州的安稳与小生的安稳，原来本就纠缠在一起。”忘清明清朗的笑意竟显悲哀，这沉重的缘由，赌进了不少人命。诸多生命的繁重，不免压得人喘不过气。“入世也入事，渡劫也渡结。此事，也该是忘清明担下。”

洛神望着他，道：“担下这个天命的，从来只能是青葙子。”

如今中州首要面对的是争天三王，四方牵扯少不了森域设计。当初烈於赮所中的夺魄角，来自由御千鹤祭魄而长存于世的喻南风神识。烈於赮受招后，千年前的故事就开始轮转，涉入蛮荒与中州三足。

忘清明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洛神：“魂体不全的人无法进入六道轮回，魂体又以三魂作为主导，失去七魄不过无智。当初天燮以魄保留喻南风的神识，那么她的三魂现在又在何处？”当初毕方锁封印逆水森域，生灵死气都被囊括其中。如果森域收纳御千鹤灵魂、以此要挟洛神乃至中州，又当如何是好。

洛神阖眼，胸口微微起伏。

忘清明见她不语，试探性地问道：“已被森域掌控吗？”

洛神藏匿在深处的思绪，百感交集，汇织出的正是她亲女的模样。想要牵住的手，早就挣脱了。“所以本座希望能与‘人道’合作，共利互惠。本座可凭‘洛神’的能力助你、助中州，而你，替本座找到无有影子的人，并将他带往——‘煌阳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