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夜无星,唯有一际红月当空。微烟淡淡,沉淀在天浮山路径之间,似在等待一条清煞身影,酝酿一场血月杀局。
空气中飘散着血腥味,萋萋草野之上,数百残肢染着血液,造就肃杀险景。一口浩荡寰宇的剑,映着剑者盛愤的眼,杀意在一息之间流转。阴邪之风,蓦然吹起,诡异杀氛中,已然负伤的剑者,凝神掠影、挥剑出击,伴随一声扬喝,凛凛剑光,誓吞眼前恶人,以报同门仇恨。
造成眼前悲剧的祸首,是位尖牙利爪的邪祟女子,古怪可怖的形容、微烁青冥的双眼,与黄泉而来的恶鬼一般无二。面对突然剑招,女子仰啸出手,肥大的袖子中,六道白绫随即飞出,交错隔绝剑者视线。铿然剑锋劈砍在绫罗之上,岂料绫罗不断不损,反而瞬势纠缠,困住利剑,束缚手腕。
剑者面色沉郁,心知眼前敌手深不可测,却仍不减决心半分。听着那人咯咯诡笑,剑者翻身而起,将牵引的白绫搅成一缕,再运真气,瞬时剑转凶残,锐利剑芒撕裂束缚。剑更快,战更急,杀更盛,几近癫狂。紧接旋刺逼迫,牵动凄风共鸣。
轻灵飘渺的人,双爪拧动万丈白绫,牵动黄泉鬼灵为之哀泣。四野忽起婴孩悲啼,惊得天地震荡,刺痛听者神经。突进的剑为之一滞,女子再动诡术,未知的青冥雾气浩荡而起,朦胧之中那双邪祟的双眼,凝视着猎物的一举一动。阴风席卷流云,遮蔽赤血圆月,迷失在青雾中的剑者面对没去身影的妖邪,额间沁出细密薄汗,眼睛看不到的,只能凭耳朵辨别。
细听飒飒之声,剑者且避且挡。袭来的看似轻柔的绫罗,实则力曳千钧,逼得剑者气难为继,数招过后,体力不堪。就在此刻,骨爪从背后抓向后脑,剑者凝绝真气,剑行春秋,极招终现。剑指苍穹,光华沐世,纷纷剑影,宛如暴雪临世,意欲湮没邪嚣。继而回身应敌,抵御铜铁利爪。两者相遇,奏出铿锵之曲。女子抬眼望见天际剑芒光辉,忽然勾唇一笑,轻盈身姿竟化虚无不见。
剑者暗叫不好,却是为时已晚。鬼女携重重死气,身影在另一方晃现,手中凝招,探向他的肩膀。
危机时刻,树林之中劈来一记狠利刀光,女子侧目,一声愤恨,退开数尺。眨眼之快,林中杀出一道紫色身影,请战。
刀,是睥睨千秋的绝刀;人,是裁决生死的判官。江池月凌袭恶人,刀行杳然,挥洒自如,所展现之强势,让敌手不得不提高警惕。再加上剑者从旁骚扰,江池月轮转刀锋,凝结睨世之气,决战数招,邪祟女子首见创伤,反观来者,丝毫不见蹙色。
异常尖锐的声音夹杂万分痛恨,刺入两人耳中。女子扬起双手,招来致邪之物。顿时山崩地裂,地皮下的诸多白骨破土而出。驱策阴邪,为己所用。然而,生死判官之前,邪灵妖祟,谁敢造次!江池月见状,吐纳天地玄黄,极端的刀风再掠,一气之间,直破诡招。
眼看极杀被突来之人轻易化解,女子更是怒不可遏。尖喝一声,扑身而来。江池月呼引风云,强势破杀,手中牡丹刀染血,又添女子新伤。鬼女终知功体完全被克,不可再度纠缠,只好寻得机会,散形离开。
白衣鬼女不留踪影,冥冥鬼雾退散,降云终于褪形。
草野之上的两人,各自收回刀剑。剑者感怀救命之恩,又见来者修为不浅、能克制鬼女武路,向前道:“在下白衣送酒温辞云,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江池月听着名字,点点头:“原来是温公子。方才那名女子武功路数不像来自中州,可是森域之人?”
温辞云道:“是逆水十三骑的怨姬,诡谲怪僻,擅控死灵。但看姑娘刀式,似乎与怨姬相斥,又能破她阵法,着实让在下敬服。可否请教姑娘姓名?”
洛神应有交代,阴阳支援纵横之事除她们唯有段非渊知晓。
江池月如是想着,便顺势回答:“竹节香附,君尚卿。”
温辞云若有所思:“观君姑娘气度非凡,不似寻常江湖侠客。如今天浮山战乱,又因八骑聚首而天生异相,不知姑娘为何出现在此?”
八骑聚首所生的赤月之象吗,凤颜息所言的“十三骑灭天”看来并非全然恫吓。江池月心想,一面说道:“森域进犯,中州受劫。我听说纵横段家有意收纳天下能人,特来询问。”
温辞云果然面露喜色,很快将她引见纵横家主。附加江池月力对怨姬之事,纵横之人,自然多留重视。待到闲人退散,段非渊这才道:“洛神与大司命之恩德,段某感激涕零。若无阴阳相助,‘玄海硫帖’恐不出半月,就要落入森域手中。”
江池月闻言蹙眉:“玄海硫帖?森域敌对中州,首先便对三足之一的纵横本家出手,莫非这便是缘由?”
三足,纵横、阴阳、通玄,之所以对如今中州影响甚大,来源便是百年之前诛邪之战。此战牺牲惨重,参战各家牺牲惨重,甚至连“蜃楼”也在战后销声匿迹。诛邪大战中,各家皆获相当利益,纵横的“玄海硫帖”、阴阳的“两仪生字卷”,皆来源于此。
“玄海硫帖乃后天灵物,作用有二:一者,祛除梵天灼烈;二者,平定骇浪怒涛。先人手记中曾有描述,数百年前逆水帝君为中州归属与赫王一战,被‘梵灵三昧’重伤,伤口不得治愈,唯赫王能解。赫王死前将‘梵灵三昧’剥离,封在玄海海底,数多春秋无人知晓。而受三昧长期淬炼的沙石,同时凝聚了水火之力,成为治疗三昧伤口的唯一灵物。先人有幸遇见此物,也知其重要性,便将其带回好好保管。”
段非渊如是说道,也正正解答了江池月的疑问。如今的逆水帝君尚且负伤,且伤口愈发严重,因此不得不出手抢夺。若使帝君得到玄海硫帖,其烧伤治愈,恐怕中州要面对的就不只是十三骑。
“将玄海硫帖交给帝君,无疑加速中州败亡。正是有此考量,段某才拒绝帝君要求。这是纵横多年前就该承受的劫,躲不了,逃不过。”段非渊神色哀痛,却又极其无奈。
江池月并未见过硫帖实物。问道:“为何不直接将玄海硫帖销毁?”
由段非渊话语可知,若伤口再得不到抑制,逆水帝君则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十三骑对战中州,帝君本人却无出面,因此他极有可能已经重创到了某种程度,不得不分出大半的气力控制火伤侵蚀——若中州绕过十三骑,趁机直取帝君,是否有胜算直接击杀?
段非渊摇摇头,“先人得到硫帖之时,发现硫帖上已有封印,此印将它牢牢护住,纵横之内无人能破。但帝君何许人物,或许他有方法破解封印。此人对中州的野心早有显露,纵横不敢冒险,所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