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菡倒抽了口冷气,心中稍一迟疑,片刻,方点头道:“是。”
他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然而,曾充斥于胸臆间的愤忿与怒气竟在她一声肯定的回答后,如被一只无形的手全数揉碎成为了不见形迹的虚罔,复沉沉坠落于心头,提醒他此刻冷寂的失望。
他自座上站起,静默无声地凝视着桂菡,目内再无凌厉之色,灰冷的黯淡一丝一缕覆上了他的脸庞。
她的心没来由地往下一沉,不安地抿一抿唇,拢在广袖中的手竟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跪于地上的若山噤若寒蝉,只以眼角余光注意着皇上的动静。
同昕凄冷一笑,开口打破了僵局:“既然你身体不适,朕自是不会勉强你,此次便由贵姬陪同朕前往秋獮。”
若山心头一松,曼声道:“谢皇上恩恤姐姐!”
桂菡惴惴依旧,微微欠身正想谢恩,同昕却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腕,道:“贵嫔身体违和,朕今夜便留在桂宫中相陪。”他神色平和,并无为难之意,“朕有些话,想与贵嫔说个明白。”
若山知意,遂先行告退,临行前不无担忧地看了桂菡一眼。
天色已晚,宫人进殿点燃宫灯,昏黄光晕蒙昧幽淡,照不进他们彼此的眼眸。
同昕侧身靠在长榻上,桂菡则在距离其半丈远的檀木椅上端坐,垂眉敛目,如是泥塑的木偶一般,全无表情。
空气中有蒙昧的淡漠气息悄然弥漫,教人险些就要窒息。
他轻声道:“我曾经提出一个疑问,但你由始至终都没有给我答案,我也没有追问过你,可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旧话重提,我希望你能如实作答。”
桂菡睫毛颤一颤,道:“皇上有何疑问,臣妾知无不言。”
大殿中的阴影笼罩着他的脸庞,他低低道:“当日你路遇我的肩舆,避之不及,你说是事出有因,究竟事出何因?”
桂菡低头看着广袖上一缕雪梅暗纹,良久,轻道:“其实臣妾已经回答过皇上,臣妾回避,是因为不想让皇上忧心茂王之事。在臣妾心目中,皇上方是首位。”
同昕转首眺望窗外深沉如墨缎的夜空,“菡儿,我将要出宫而去,在离去之前,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桂菡抬首,并无迟疑:“臣妾所言每句,均出自肺腑。”
同昕的神色微微黯淡起来,道:“你是在向我报复,报复我一手毁了你和睿的大好姻缘,是么?”
桂菡略略一怔,一时沉默了起来。
他注目于她,道:“菡儿,你知道我为何独钟情于你?”
她茫然回视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遇袭受了重伤,已是命悬一线,我向你发出求助,只是放手一搏之举,我不知道陌生如你,会否在随时牵连自身的危急之下,向我施予援手。但我的担忧是多余的,你不仅毫未犹豫地将我救下,还贴心机敏,逃生路上为我止血,一是为免我失血过多,一是为免我血流于地,引起追袭贼人的注意。不知是否在那一刻开始,我觉得你不应只是与我萍水相逢擦肩而过,风雨同路,你伴我走过了最为凶险的一段,我也很希望可以带你来到艳阳之下,回报你满怀温暖。”记忆深处温心的一幕,如折子戏般回荡在眼前,他话音娓娓,带着几分感喟。
她的思绪似随着他的言语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刻,心下惆怅,不由低低叹息了一声。
他向她伸出手,嗓音有些许沙哑,“菡儿,请你来到我身边,可以么?”面上已是全无素日的威仪,目内尽是哀切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