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马不停蹄的来到那座小村庄,在遍地的焦尸和残骸中翻找时,他都是冷静的。
他没有找到她。
尽管尸骸都烧得不成样子了,但他笃定她并不在这里。
她一定是逃出去了。
她一定还活着。
这是他的直觉。
一种毫无根据,近乎诡异的直觉。
于是,他平静的离去了。
既然在这里找不到她,那就换其他的地方去找。
总有一个地方,是她的栖身之所。
总有一个地方,能让他找到。
他找遍了附近所有的村落,向无数人打听过她的下落,无果。
他走遍了周遭的山岭幽涧,蹚过了泥沼河流,却寻不到她的一片衣角。
直到此时,他心里才开始涌出了不平静的情绪——难道,她真的不在了?
如果她还在,应是走不了多远的,行迹也藏不了那么深。
可是……
他不想认命。
虽则连日来的不眠不休,昼夜奔波,水米未进,已把他折磨得彻底没了人形,他仍是不想认命。
于是他继续找,日复一日的找。
在数次因体力不支而昏厥后,他终是接受了下人的劝告,开始进食。
而后,继续找寻下去。
找遍千山万水,万水千山,却唯独漏过了坟场。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那个胆小的,娇怯怯的姑娘,怎么会往那种地方去呢?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离他几丈远的坟场里,她正安静的蜷缩在一角,即使已睡着了,面上仍带着消不去的痛楚之意,仍摆脱不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在梦境里亦是反反复复的折磨她,不让她好过。
从那时起,他就错过她了。
既是错过,也是过错。
……
……
他本以为自己会漫无目的找下去,直到油尽灯枯的那天。
但爹娘的猝死,打断了他的行程。
“我回来了。”
回到长安的时候,他形容憔悴,怀里抱着个打磨得十分粗糙的牌位。
“妻,许氏之位。”
这是临行前,他在院子里那一堆废墟里找到的木板。
唯一没有烧毁,勉强维持着原样的木板。
它应是从房檐上掉落的,上面还沾着瓦片印下的灰迹。
说来也真是讽刺,她留给他的,居然是这种纪念。
但……终究是有纪念留给了他。
这块木板,想来是年复一年的承受着瓦片的重量,遮挡着外面的风霜雨雪,同时,也庇护着她,天天都瞧着她进进出出吧。
如此一比较,它的日子,竟是比他幸福得多。
“她还活着。”
在亲眼目睹了爹娘诡异而离奇的死状后,于心神剧震之际,他得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是她杀的。”
然后,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怨灵……因果……反噬……绝非常人所为……只能是……”
术士们的解释是那般合理,那般无懈可击。
“我知道了。”
他木然的一扬手,“都下去吧。”
待到屋内只剩他一人时,他低下头,望向怀里的那一个牌位。
他不想徒劳的欺骗自己。
他知道,那些人说的是真的。
于是他下意识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想把它捏碎。
就如同,把她捏碎了一样。
罔顾他的真心,残害他的双亲,全然不顾念他的感受……
这样的人,死上一千遍,一万遍,也不足惜!
“阿渊。”
可到了最后,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收回了力道,将它贴在了自己的脸颊边上,喃喃的唤道。
终究是舍不得的。
“我就当你死了。”
在那一刻起,他便放弃了寻仇的打算,没有拨出人手去追踪她的痕迹,纵心中生恨,还是叹息着放过了她。
也放过了他自己。
不知为何,他总是里外不是人的那个,且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
无论是双亲,还是她,抑或是她的爹娘,还是那一村的人,其实都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
偏生每一个人的死,他都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即使他能把责任推给父母,推给她,又能如何呢?
他能忘记前者给过他的生养之恩,也忘记后者给过他的一颦一笑么?
不能。
他明明有理由去怨恨这些人的。
可连理由都是苍白无力的,没有底气。
他再不甘心,再委屈,再难受,也只能日复一日的憋着,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