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襄靠近一家粮铺,只听伙计尖声报数:“今日糙米,一斗四百钱!”人群里顿时炸开一片惊怒的抽气与绝望的咒骂。昨日还三百五十钱,一夜之间,竟又涨了五十。
当铺门槛几乎被踩平。陈襄路过时,见一老汉哆嗦着递上一件半旧的厚袄,掌柜眼皮也不抬,两根枯瘦的手指捻了捻袄面,吐出个冷冰冰的数字:“十五钱。”
老汉嘴唇颤抖着,浑浊的眼里是乞求,声音微弱:“掌柜……再加些吧?家里……锅里没米下啊……”旁边一个妇人,死死抱着个半旧的铜盆,盆沿磨得发亮,显然是她最后一件能拿出手的东西了。她的眼睛红肿,深陷在眼窝里,像两口枯井。
更远处,一个衣着尚算整洁、却沾满尘土的男人,手里捏着条镶玉的腰带,玉质尚可,只是丝绦磨损得厉害。他低头盯着腰带上的玉,手指用力得发白,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陈襄心口堵着硬块,他本该押送北境余粮的文书入京,此时却感觉那满纸丰登的字迹异常刺目。他调转马头,直奔户部仓场司。
仓场司衙署里,却弥漫着另一种气息。茶烟袅袅,几位主事围着炭盆坐着,手捧热茶。陈襄解下背上的文书卷筒,双手奉上。
一位胖主事懒洋洋接过,拆开火漆,目光扫过北境“仓禀充盈”的报喜文书,脸上不见波澜,只从鼻子里哼出个模糊的音节,便将文书随手搁在堆积如山的案牍顶端,那案牍上已落了一层薄灰。
“大人,”陈襄忍不住开口,声音因急切而微哑,“北境粮丰,仓禀满溢。京城粮价飞涨,百姓困苦,能否……”
胖主事慢条斯理地吹开茶沫,眼皮都没抬:“北境之粮,自有北境之责。京师粮秣,自有调度。”他放下茶盏,手指习惯性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况且,转运千里,耗费多少?车马、民夫、损耗……这笔账,谁算得清?仓里,也不是全空嘛。”他微微一顿,眼神扫过陈襄,“常平仓里,终究还压着些底子,以备不时之需——只是这‘时’,未到罢了。”
“那……市面粮价?”陈襄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