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湮低下头,没有说话。
“昆仑吗?”刑天想了想,“明日我陪你去吧。”
“算了,我不敢去!”九湮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目光飘忽不定,“况且,只要一想到冰夷在哪里,我就对昆仑避之不及。”
刑天长久地看着她的侧颜,轻道:“都随你。何时想去了,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一起。”
“好!”九湮笑笑。
刑天顿了顿,终于挪开了视线:“不过阿九,你当真要一直守着这个小鬼吗?大荒光阴漫漫,不日不月,不知其期,你今后真的再无打算?”
“瞧你说的,我为何要那样?”九湮瞥他一眼,“虽是睡了万年,可我到底还是有些兴致的,就算不再与九重天的那几位尊神扯上关系,我也想闲散下来,去这大荒各地啊,好生瞧瞧……”说到这里,又皱了眉头,“唉,只是木子杞身体里的那个东西,以七情为食,凭六欲生魄,压不住,又除不得,我脱不开身,实在是麻烦。”
刑天听她此言,暗暗放下心来,安慰道:“无需担忧,物极必反,相生相克,总会找到解决的法子的。”
“是啊。”九湮点了点头,“我如今想求得安抚之策,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阿九,待事情解决之后,你若要云游大荒,万迭山连千涧水,可曾想过结伴之人……”刑天话到此处,九湮忽然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刑天的眼神在她的目光下躲闪一瞬,兀自笑笑,正要开口继续说什么,忽有一滴雨水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手上。他抬头去看,结界里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刑天愣住:“这雨……是你召来的?”
九湮撇撇嘴:“我在此地坐得好好的,召雨干嘛?”
“那这?”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了然,起身去看,果见这雨中猛地窜出一滴水珠,悬在二人身前,开始无限地放大起来。那水珠中含有一点蓝色的莹光,正凭空撕出一条缝隙。九湮眯起眼睛,后退一步,裂缝中突然抛出了一个圆乎乎的雪团子。
雪团子展开四肢,正是有鼻子有眼,看见九湮,立刻欢喜地扑了上去。
九湮躲闪不及,被他扑了个满怀,正要说话,却见他顶着个脑袋,直往自己胸口里钻,当下大怒,一把揪着尾巴将他拽了出来,重重地拍在了地上。
那雪团子抬起头,大声嚷嚷着:“阿九,是我啊,我是你最爱的软绵绵毛茸茸啊。”说着一跃而起,又朝九湮扑了过去,九湮伸手一抓,正巧捏住了他的后颈,那雪团子被抓了要害,立刻耷拉下来,一动不动了。
“白泽,别来无恙啊!”九湮将他拎在眼前,邪邪一笑。
雪团子看着她的表情,顿觉头皮发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被九湮凌空抛起,抬脚一踹,化作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向着结界外的河水飞了过去。
眼见就要落入水中,他才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伸出爪子拼命地抓着结界,才借着这股阻力砸到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堪堪避过了那条河流。
“阿九,那,那是弱水啊!你要杀了我吗?”雪团子不敢置信,声声控诉。
他方才被沙子迷了眼,便顺势挤出几滴泪来,撑着颤颤巍巍的小短腿来到她附近,却又不敢上前,只趴在屋檐下,瞪着两个黑溜溜的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她。
九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主人呢?”
雪团子立刻伸出爪子,指了指她后方。
结界里雨停风止,空气安静,只有那颗蓝色的水珠,已不知何时偷偷藏在了她的身后。九湮转过身,有些无奈:“行了笙箫,快出来吧,我不骂你便是。”
话音刚落,便听那水珠中传来了一阵好听的碰击声。
“嘻嘻……”一阵水雾腾起,珠上已站了一个少女。她发流如瀑,纤腰一束,身上的薄纱轻若蝉翼。看见九湮,立刻噘着嘴,泛起了泪花。
“阿九……”笙箫踩着水珠,扑进九湮怀里,“真是的,你要想死我啦!”她这一举一动,不仅带着耳后的两串流苏轻轻晃动,也带出了一阵奇特的碰击声。
原是她腰际缚着的几条细长绫带,上面依次悬挂着箫、笛、埙、笙类的乐器,肉眼看去,皆若铜钱般大小。此刻,那些不同音质的乐器正相互碰撞着,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九湮去推她,奈何笙箫的双臂宛如铁箍,紧紧地环在她腰际,竟纹丝不动。九湮无奈,只得摊开手,低头道:“行了行了,站直了说话!你是没有骨头吗?”
“不嘛不嘛!哼!”笙箫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吸了吸鼻子,自顾自地拉过她的手,依旧狗皮膏药般地贴在她怀里,“阿九,你真的太过分了,你怎能一觉睡去那么长时间,完全对我不管不顾!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寂寞,海族人各个忙碌,兄长又继承了皇位,再也没有人陪我玩了。”
她这般抽抽嗒嗒地说着,看起来十分委屈的样子,却让刑天格外鄙视。
除了吃喝玩乐,这位海族的二殿下好像从未做过什么正事,可怜了他的好友云翳,独自在那个冰冷的皇位上劳心劳力,平日里连个宠小妾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给那至高无上的海后之位去寻个神女了。
“哈哈,我又来了。”雪团子飞过来,扒在笙箫头上,用力去敲她的脑袋,“半吊子,快别扯些有的没的了,单是这两日你就捅了大篓子!还不赶紧跟阿九汇报!”
“诶呀!对哦!”笙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讨好地冲着九湮笑了起来,“嘿嘿……阿九,这次你可得帮帮我了,我……我又闯祸了。”
“哦……”九湮点点头,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原是闯了祸,才来寻我啊。”
“怎么会?”笙箫瞪大眼睛,忙不迭地摇头,“分明是不小心闯的这个祸事,耽误了我来寻你。”
九湮见她嘟着嘴,眼波流转,依稀还是少时的模样,心下一软,戳了她的脑门道:“说吧,何事?”
笙箫犯了难:“呃,嗯,这个……该怎么说呢?”
“想好了再说!”九湮转身欲走。
“我想好了!”笙箫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但是有点长,我们去你屋里说吧。”
九湮低头看去,房檐下,木子杞不知何时出了屋子,正坐着红莲羽车上仰头望着他们,面色不虞。
九湮估摸着他一定是在抱怨自己又召来了生人,再看笙箫时,表情就不禁有些尴尬:“还是就在此处说吧……”
“为何?”
“那屋子……不让进。”
“哈?”笙箫吞吞吐吐,“阿九,你,你如今这是怎么了?怎的……怎的这般惨?”
九湮摇了摇头,不说话,头疼地对视着院中的木子杞。
笙箫摸不清状况,也跃下屋顶,来到木子杞身边,衣袂飘飘,直绕着他转了一个大圈,这才停在了他的身前,弯下腰,将视线焦在了他的脸上。
木子杞被她看着,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便听笙箫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咦?阿九,你这是从哪里认识的小公子,长得可真好看呐。”
木子杞豁然抬头。
笙箫表情真挚,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似乎真的十分喜欢他。
“你这样的孩子啊,一定要快快长大,以后绝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你知道吗,你可是我这两万年来见过的最俊的小公子了。”
“咳咳咳……”木子杞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只觉面上一臊,七窍都要生出烟来,忙掩唇轻咳了两声,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鼓着嘴硬声道:“你们,都进来说话吧!”
这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