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一脸神秘地问小立:「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可可西里。」
光头果断地摇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下地的地方。」
六年前的冬天,他们一行三人沿着藏线到了可可西里保护区的范围内。
那时胖子、光头和景亦已经在如斯艰险的行动□□同进退多年,早已产生了难以言道的革命情谊。不光是胖子,就连光头都深以为他们三剑客会一直这么合作下去,直到最后一次下地。
其实没有人知道那会是最后一次,毕竟大家的神色如常,就如同过往的并无太大分别。
那天他们抵达任务范围后,并没有在民居稍作停留,而是直接进入荒原地带。
六年前的可可西里远没有现在的发达,落后的荒地中只有寥寥无几的巡山队和皮子客频繁穿梭。作为他们这类凡事要低调的团队,三人小心翼翼绕过所有盯梢的卡点,在偌大的荒原里走了三天。最后汽油没了,食物清了,饥寒交迫之际碰上了盗皮子的人,被巡山队当成皮子客押带回城。
他们一行三人在城里呆了两天,然后景亦就在胖子和光头不察之下消失无踪。
他们在附近寻了景亦很久,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问的人也都问了,到最后无计可施的两人不得不放弃。二人瓜分下地所得的东西,各奔东西,断然没想到居然还有三人聚首的一天。
那一别,便是六年。
这六年的时间里,胖子和光头见面的时间寥寥可数,彼此之间多是靠隔三五个月一通电话来互通消息,其中谈论最多的,还是景亦。他们甚至没有放弃寻找他,因为他们坚信景亦不会就这么的离开这个世界。果不其然,两年后的某一天,一个自称马老板的人找上了他们。
这个马老板也不晓得是什么来头,用着各种手段将二人引到上海,直至两人碰了头才发现事情不对劲。马老板的手下给他们带了封信,信里说下地的事情透了天,引起一些政府机关的注意,让他们俩必须消停会儿,不能再肆无忌惮地找人,回归到他们原本的生活里去。
那时胖子和光头基本上已经稳定下来了,对他的这个要求倒没有什么大反应,就是对景亦的事情惦念不已。两人悄悄地尾随马老板的手下,辗转之下居然发现了马老板的老巢。
马老板是个老北京,一手一碗豆汁儿,一手一个油圈儿,坐在板凳上冷冷地盯着被手下压跪在地上的两人,一口北京话溜得二人根本没能听仔细。马老板遣退手下让他们站起来:「他这辈子总算没白活,死了也能有两个人惦记着。」
胖子光头大为紧张,马老板用油圈沾豆汁儿吃了两口,才慢条斯理说:「小景爷本事大着,断不会轻易就步后尘。他现在很安全,你们俩崽子要是一心护他,就安生一段日子吧,切记掩人耳目。」他想了想,又提了句:「这潭水深到哪里去你们不清楚,但就此忘记这个人,对你们而言是好事,对他而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胖子和光头糊里糊涂的听马老板说的这番话,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就被人敲晕了。醒来时面对空无一人的周遭,二人静默了片刻,然后互相道别离开。
这一散,就是四年。
换做是寻常人,四年的安逸生活会让他们头上的棱角被磨灭殆尽,可胖子和光头俱不是一般人。光头自小生长在满嘴仁义道德的环境下,耳濡目染下对于道义二字理解尤为深刻。而相较之下,胖子没有他那种伟大高尚的想法。他这个年纪的男人,都是看港产片长大的,他们骨子里头就蕴藏着这种铁铮铮的汉子情缘,虽不到两肋插刀,但毕竟不是丢下搭档独自谈笑风生的败类人渣。他们表面上是抗拒着不尽如人意的经历,然而,实际上却对这种光怪陆离的事情长出一份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感,犹如飞蛾扑火,不灭不休。
大约就是因为这种情结作祟,他们一收到有关景亦的消息,仅仅犹豫片刻,马上就安顿好一切事宜,再次朝着明知的危险和未知的将来出发,带着义无反顾来到昔日的伙伴身边。
天色朦朦,光头第一个睁开眼睛,他望了望睡得东歪西倒的胖子和小立,觉得有些好笑,他将脑袋枕在胖子肚子上的小立转了个圈儿,摆出一个二人相拥而眠的姿势。未待他得意很久,两人就被他阵阵的奸笑声吵醒了。
小立睁眼看见胖子放大的脸,显然吓了一跳,往后退开时脑门磕到地面,连忙一手按住头部,苦不堪言。胖子迷迷糊糊的醒来,看了看一脸戏谑的光头,又望了望痛得皱着五官的小立,最后视线锁在远处的布帘上,挣扎着撑起乏软的四肢,难得笨重地跑过去揪起帘子,看着空荡荡了无一人的房间,低声骂了句娘。
光头看见他的神色,不用走过来一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境况。
「这狗娘养的。」
景亦趁着他们睡着,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