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走,茶摊上又坐下了个人。
“老板,来碗枣茶。”
“来嘞。”
“老板,刚刚那三个人坐在这和你打听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最近城里什么生意做着赚钱。”
南荣比也拿出锭银子塞进茶摊老板的围裙,“我若是说错了你就打断我,我若是说对了你就去给我盛茶——这三个人问的生意和对面有关。”
老板脸上堆笑不减,回身去灶上给来人盛了碗枣茶。
“掌柜的,为何不让石皓进去?”卫恒瑞见石皓没表现着耷拉着个脑袋一脸的委屈,就不由得问了一句。
“我教你什么来着?做事不能急,这叫欲速则不达。”孟怀蚩扑棱着袖子,眼睛扫着街边卖的玩物。
“老爷,您到底怎么想的?”
“老爷我心里自然有数,先回去。”孟怀蚩卖了关子往回走,主仆三人便又回了鹤徕不提。
南荣比见人已经回去了也不再闲逛,转身往北城走去。
一晃儿南荣比捧着个纸包进了宫门,门口久候着的桂子忙迎上前去,伸手接过了纸包,跟着南荣比进了涵清殿。进了殿桂子说要给南荣比更衣,南荣比没理会,直接坐在椅子上指了指面前的御桌,桂子忙把纸包放在桌前打开来。
包子捧到了这会儿早就冷透了,南荣比盯着那包子褶皱不清的外皮不知道想着什么。
“陛下,这包子冷了,奴才叫人给您热一下。”
南荣比没说话,伸手拈起一个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陛下,您仔细伤胃。”
南荣比伸手指了指剩下的一个包子,示意桂子吃。桂子看了看包子有看了看自己主子,念了句“谢皇上”,双手接过来,一手掩着脸一手把包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好吃吗?”
“这包子……倒是别有一番滋味。陛下想包子了,奴才回头吩咐御膳房一声给您多备几样。”
“这包子与御膳房的相比如何?”
“奴才这舌头不行,吃不出什么是好味道,不过今天这包子的味道确实与御膳房的不一样。”
“御膳房的包子多少钱一个?”
“陛下您每日的饮食都是天底下独一份,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这个包子你猜猜多少钱。”
“奴才每日的用度都是宫里按规矩划拨的,自己也很久不上街了,对街面上的买卖奴才也不是非常清楚。”
“十文钱。”
“哟,十文的包子,十文钱的包子能做成这样……倒也不错?”
“就是十文的包子,朕当年都舍不到一个。”
“陛下……”小太监早知道南荣比过去有过不易的生活,想说点什却又怕触碰到逆鳞,便只是垂着首。
“当年草街巷尾的摊子卖到了沐城来,再见到时他虽不知道朕是皇帝,却也懂得要毕恭毕敬。”
“陛下,这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可以将他驱出城去。再说他冒犯了陛下,就是下狱都不足为过。”
“朕当年就想,若是他年得志,必将过去种种屈辱悉数归还,可如今见了他……他祖上做包子,如今还是做包子,他这辈子的心愿就是把十文钱的包子卖进皇城,不管这做皇帝的是谁,也不管皇城在哪。如今他不仅把包子卖了进来,还有了个尺把宽的摊子,他心里已经高兴得紧了。朕当年想向他求一个包子都不能够,如今朕坐上了金銮宝殿,有了这几千里的山河,他却连送包子给朕都不配了。”
“蝼蚁之人如何与陛下相较?”
“蝼蚁之人,区区蝼蚁之人凭叫阵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凭什么朕一眼就能在街上认出他而他却从来不记得朕是何人?”
桂子没有接话。
“蝼蚁之人……蝼蚁之人,朕随便的一句话就可以毁掉他竭尽半生之所得。可是朕竟然没有,朕还赏了他银子。”
桂子低着头,眼中闪过一道异色,缓缓问道:“陛下为何没有?”
“朕不知道。或许……朕恨他那时是流民,也是蝼蚁之人,蝼蚁之人与蝼蚁之人才要斤斤计较,如今朕已经不是了。”
“陛下是君子,海纳百川之容奴才佩服。”
“可是朕质问他为何不能接济难民,他说担心的事情却又与朕一般……朕在处理难民的时候也是不许他们入城,说是担心沐城混乱,其实扪心自问,怕的不就是自己门口被扰了清静?这样看来,朕与他有何分别?朕修的是君子之道,如今朕当上了君主,却为何还是以蝼蚁之心度天下。”
“陛下……”
“你下去吧。”
桂子慢慢地退到殿外关上了门,走了几步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恰有一团浓云在太阳前飘然而过,地上摇曳的花影便时深时浅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