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蚜儿你知道吗?有一种虫子叫蚜虱,怕是看着不起眼,却专吃其他的小虫子,可厉害着呢,以后你就叫蚜虱了。今日他们抢不来这破庙,以后咱们不屑与他们争破庙,大哥早晚带你出头。快别哭了,以后要是真出头了,得有个样子。”
后来,兄弟们慢慢地多了,有的家里给取了字,有的是入门之后师父给的,陆永霂便开始唤兄弟们的表字,改唤南荣比为仲襄。可是兄弟里面只有蒙屯本来无字,师父又是个散淡人,没给他取字,蝽象这个乳名还没被完全忘了。
“大哥可错怪蒙屯了,”小二一面给几人满上一面笑着道,“他的毛病改了不少,只是这泻春潭难得拿出来,他就馋了。”说着自己也又喝了一碗,范无咎在一边也是不甘示弱。陆永霂笑道:
“都说是钱越耍越薄,酒越喝越厚,只因耍钱都愿自己赚到,喝酒都愿友人多喝。今日到了这泻春潭倒是要翻过来,这眼里只有好酒哪里还有大哥?”
说罢几人大笑起来,蒙屯叉着腰道:
“大哥挑理了,咱们该罚,来,再给俺满上来!”
三人终于又都举起碗来,碰在一起,陆永霂朗声道:
“兄弟们!久违了。”
兄弟许久不见也没甚客套,坐下来就是爽饮调侃,这正是衷心好义酝佳酒,不敬虚仪敬真情。
这边后岭上酒正酣时,连妖风打鬼门下过都觉得畅快淋漓,而中岭乾凌观仲敬堂里,一众窈窕的姑娘并清举的公子却是心中揣满了惴惴不安。仲敬堂是玖天风教习风月的地方,能得入仲敬堂的一般都是各家勾栏的得意子弟,若能在仲敬堂学成出来,在风月丛中便可得一席之地。可是仲敬堂不是好进的,更不是好留的,玖天风平日里素来好说话,却在指点风月时严苛的很,又偏偏方法规矩清奇叫人摸不清规律,偷奸耍滑不得。
此时玖天风坐在堂里主楼梯下面的一把贵妃椅上,一手撑着头,一手虚拄在唇边,看着排成一队的弟子从楼梯上走下来,或摇曳生姿,或端庄稳重,或行云流水,或铿锵雄健。每个人下来她都面无表情,只在走到跟前时用唇边的手或向左指一下,或向右指一下,将一众人分为了两伙儿。
待人都走完了,宛丘附身过来询问留哪边,玖天风却不答,只叫两伙儿到两间不同的屋子里面候着。这两间屋子里各有一张大桌,两边的佳人候了一会儿就有人进进出出地摆盘布菜,一边屋子里摆的是山珍海味玉盘珍馐,一边屋子里备的是瓜子点心茶水糖食。玖天风先到大菜这边屋子坐下,弟子们一个个地上来敬了一轮酒,她有的喝了有的没喝。一轮过后玖天风进了另一间屋子让弟子们敬酒,依旧是有的喝了有的没喝。等到所有的人都下来,玖天风就称自己乏了,去内堂自己的房间休息了。见玖天风走了,也没撂下一句话,一众弟子们不敢言语但是教习们交头接耳起来。
仲敬堂里每五个弟子都有一个分管的教习,玖天风一般负责演示和考核,每年能得玖天风亲传的少之又少,有时候一年也没有一个,能拜到玖天风门下的更是只在传闻中听过。这些教习们趁这个机会对自家的弟子指点起来,由于摸不准玖天风的意思,基本上都是在责骂,就有些娇滴滴的姑娘落下泪的,却还不敢哭出声,只在教习转身批评旁人时才敢啜泣一下两下。
宛丘跟着玖天风进了内间,虽已是司空见惯了,可还是不懂玖天风的意思。内间里已经给玖天风备下了各色的点心和羹汤,玖天风见澄粉包着的水晶虾仁蒸得玲珑可爱,便就着边上的那盏藕粉椰子羹吃了几筷子。见她吃了几口又吃不下了,宛丘便开口问道:
“先生要留哪些?”
“都好,都不好。”
“还是找不到可心的?”
“先都留着吧,以后慢慢说,这往后肯定是要乱上一阵子,中岭上一年比一年人多,得以用到的人却再难见到。”
“先生怕不是箩里拣瓜拣得眼花了,得了,今天就不授课了?”
“就这样吧,让她们自己练功去。”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声鹤鸣,二人抬头一看,见一只雪鹤探头探脑地停在窗口想要飞进屋里。窗子外面没有台子,可怜那鹤扑棱着着膀子,爪子在窗纸上没抓没挠的,逗得玖天风弯了眼睛。
“快把窗子打开,叫它进来。”
雪鹤进了房内,被卸了信笺后骄傲地在屋子里踱起了方步,见案上有吃食一个小展翅上了桌,一柄长喙颇为嫌弃地挑挑拣拣。雪鹤进来不大一会儿,又一只鹤从北边飞了过来,宛丘赶忙又去给它卸下信笺,拍打了一拍打。
两只鹤缠在了一处玩,玖天风则拆开看两封信来看。头一封信是少食送来的,说的是大哥出关的事情,后一封是从宫里来的,上头写着皇后要例行到损福关上来采德,明日就要进岭。
沐城有些声望的人家家里主妇小姐来关上拜师学艺是常有的事情,男人入岭称问道,女子学艺就称采德。姑娘家出嫁前入过风月门总能得到婆家的赏识,但是很多人并非真的入门学习,来岭走一遭权作镀金。
后来宫里的皇后,也就是南荣比的这位妻子,上书提议嫔位以上的宫人都要来岭上拜师学习。但是过去皇后上岭都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一般在寻芳节结束之后。可眼下正是大雪封山,这位主儿这个时候进山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而这雪鹤传音向来纸短字寥,写不清楚缘由的。
皇后此时进山有何打算?这乃是皇后本人的意思还是南荣比的意思?玖天风想也不明白,索性不管,坐等着这位徒弟嫂夫人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