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起身来到屋外,天色已经渐渐的有些暗了。黄郜和赵括的几名侍卫已经点燃了火堆,一边烤着肉饼,一面聊着天,看样子已经熟识没了戒心。白起却放心不下,担心黄郜不知深浅走了风声,暴露了身份。赶忙呼唤黄郜过来,假意嘱咐道:“今日里我有幸遇到了周青阳老先生,还遇到了赵国将军赵括,你将我行李里的那个酒葫芦拿过来,我要分与大家共享。”
周青阳的名号黄郜并不知道,但是一听到赵国将军赵括,这黄郜惊了一声冷汗。秦赵两国正在进行决战,秦国将军和赵国将军就是死敌。黄郜明白白起是在给自己暗示提醒,赶紧不动声色,去拿过酒来。
白起回头看到远处已经若隐若现的群山,感叹的说道:“此处确是好风景,洞天福地一般,否则老先生如何能够在此深山隐居十八年呢!”
周青阳带着一丝悲伤的感觉,缓缓地说道:“老夫周游列国,授人无数,但是真正收为正式弟子的只有三人,第一个便是赵括的父亲赵奢,学到一半时便执意参军报效国家去了。我当时非常生气,什么报效国家,无非又是给君主们卖命去了,今后一直再未见过。第二个是魏国大梁的黑夺,黑夺在魏国做到大将军,后来和楚国的交战中阵亡了。第三个就是玉琪的父亲蓝且。”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括,“当时蓝且年龄和你差不多,也是年轻气盛,非要和齐国的击士比武论剑,不但打败齐国的击士,还当众进行羞辱。结果齐国击士难堪至极,暗中放了暗器,毒害了蓝且,并且劫持了玉琪母女。我得知以后,立即星夜疾驰,追上车队,将齐国击士全部击毙,为蓝且报了仇。但是玉琪的母亲已经受了凌辱,她将怀中仅仅一岁的玉琪托付给我之后,就碰壁自尽了。”
“爷爷。”玉琪也是第一次听到周青阳讲述父母的事情,不由得落下泪来,扯紧了周青阳的衣袖。
“为避免齐国的击士寻仇,安全的将玉琪抚养长大,同时我也厌倦了尘世的烦扰,于是变卖家资,寻到这山里来。周桐和顾红夫妻俩都是跟我几十年的老家仆了,也多亏了他们照料,玉琪才能安然长大。时间真快,一晃十八年了。”
众人听了,都嗟磋不已。
说话间,周桐和顾红已经将饭菜全部在石桌上摆到位了,周青阳招呼众人坐下,白起将自己的酒葫芦放在石桌之上,对周桐说道:“拿几个碗过来,借着你们的饭菜,我请大家喝酒。”
周青阳却不愿意了,说道:“今天是个不比寻常的日子,我请吃饭,这里我说了算。既然大家要喝酒,就喝我们自己酿的酒,武阳先生的酒先放着。周桐你去将窖里的烧酒抱来一坛,叫那边的壮士们给他们也抱一坛,你们一起喝吧!”
酒拿来了,玉琪给大家的碗里斟满酒,周青阳举起碗,大声说道:“山野老俗夫子周青阳,能在八十耄耋之年与会各位贵友,顿感精气神飞扬,肝胆脾舒畅,来都一口喝完。”众人都举起酒碗,说道:“周老先生请。”而后一饮而尽。
白起喝过之后,但见这酒味甘甜,不似秦酒刚烈,但是后味极其顺畅。周青阳看着白起笑着说道:“这高粱酒可是我们玉琪亲自酿造的,酿造之法是我先前在齐国一位老农教我的。自我传授给玉琪以后,她善于琢磨,自己又加工改良,现在酿出的酒,醇香可口,说是土酒,实际上已经是精酿的好酒了。”
白起早已禁不住酒香,连连点头称赞:“好酒好酒,口感微烈但后味醇香,咽下之后肠胃微微烧热,甚是舒服。”
一边的赵括突然问道:“武阳先生在秦国从军多年,南征北战,也一定喝过很多各样美酒了。我听说秦队分工明确,有各种各样的军队,其中就还有专门酿酒的作坊营。”
白起道:“赵将军所言不错,秦军专门有酿酒的酒造营,主要也以高粱发酵制成,酒味辛辣,在打仗进攻前一般都要给先锋营的士兵喝酒壮胆。只可惜老夫虽行伍多年,虽然喜欢喝酒,却并不善饮酒。”
卫欢接过话来:“说得对,我人比较粗野,就喜欢秦酒的那股烈劲儿,有一次在山里遇到秦国的巡逻队,给我喝了一些酒,我浑身燥热,无处发泄,最后竟然把一头麋鹿给追的跳了山崖。”众人轰然大笑。
周青阳说道:“秦人的酒我以前也喝过,但是不喜欢,就如秦国的民风一样过于刚烈火爆。”
冯都忿忿不平的接着说道:“是的,秦国现在依仗国力强大,四处欺负东方列国,现在又来争夺上党郡,整的邯郸周边到处不得安宁。”
“说道仗势欺人,也不尽然。”白起知道冯都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阴沉着脸说道:“魏武侯时,魏国有李悝变法,国力空前强大,攻占我秦国河西之地,几乎将秦国灭国。我老秦人幸而有秦孝公商君变法,国力始强,秦国也经历了一个残酷的过程。而且现在的东方各国,又哪个不是在兼并、吞杀中发展起来的,为何仅仅是秦国没了道义,我看主要是秦国太强大了,树敌过多,招来嫉恨。”
周青阳捋了捋胡子,感叹的说道:“自从周王室衰落,礼崩乐衰,各国混战,实际上都是为君王们的霸权之道,当今世上已经没有一场战争是有道义的了。大臣们为世代同享荣华富贵,沽名钓誉,都打着忠君报国的旗号征伐讨战,最终伤害最大的还是普通的百姓们。”
卫欢听了,也颇为激动:“我经常遇到秦国和赵国的巡逻兵,听他们都说,现在秦赵两军尽全国之力打仗,国内几乎家家都有父子兄弟上阵作战,真是丧尽人伦哪!”
众人的一番话语,将大家都拉到现实中来,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重尴尬起来。玉琪连忙站起来,给大家斟满酒:“今日里能够遇到各位豪杰,也是一段奇缘,我们都不提这些山外的俗事,到山里就想着怎么高兴怎么痛快就行了。”
白起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感慨的说道:“世事皆玄妙,几年前我还做为一名秦军司马和赵军打仗,现在竟然和赵国的马服子大人同桌喝酒,世事难料,世事无常啊!”
冯都呵呵笑了起来:“对,在这太行山里,我们不分国家,不分等级,都是朋友。同根同祖,都是炎黄子孙,何必整日里念叨那些刀兵之事!”
赵括对突然到来的白起还是充满疑虑,一直紧盯着不放,继续向白起问道:“下午在山岭上突遇之时,见先生持剑的姿势也十分特别,应当也是有一定武艺造化之人。先生已经看过了我的剑法,现在我想请先生让我也欣赏一下你的剑法!”
玉琪听到之后,不满意的说:“武阳先生年事以高,足以当你的叔父之辈,你这样说好没礼貌。”卫欢也跟着说道:“武阳先生在山里也跑累了一天了,再说又不像你还年轻,喜好打打杀杀的,不要为难先生了。来,我敬先生一碗。”说完举起酒碗欲敬白起。
赵括也端起碗来,哈哈大笑:“武阳先生不方便就算了,失礼失礼,我这里先自罚一碗。”说完,也不待众人回应,独自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白起见到赵括的模样,看得出赵括自身有些傲气,自己以退伍普通军官的身份出现,爵位远低于赵括,被其所轻视。这赵括定然是看到众人如此抬举自己,故意挑衅。想到这里,秦人的倔强之气顿时激将起来,他站起来说道:“既然赵将军喜欢,那老夫就就在众人面前献丑了。黄郜,拿我剑来。”
黄郜一直在暗暗担心白起的安全,表面上大家饮酒聊天,不亦乐乎,实际上一直在偷偷关注这边的情形。忽见白起呼喊自己,虽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但赶紧从马背上把剑拿了过来。
白起抽出剑来,这是一柄标准的秦剑,长两尺八寸,由秦军武备营二十年前打造,用的是上好的精铜专门锻制,剑身呈扁叶状,表面灰黄色,进行了精细的打磨、抛光,极为平整光亮。当下,白起舞了一套秦军剑法,沉稳刚戳有力,大家齐声叫好。
白起舞完之后立身收剑,说道:“赵将军,可有兴趣与老夫切磋一二。”赵括早已经在桌上按捺不住了,立刻道:“好,来人,拿我剑来。”
看到这里,周青阳老爷子用其洪亮的嗓音说道:“你二人既然是切磋剑法,比武会友,就切记点到为止,莫要伤了对方。”
赵括道:“祖师爷爷放心,赵括自有分寸。”一边的玉琪可不这样想,大声说道:“赵括,武阳先生年事已高,你可不能仗着年轻力壮欺负他,有本事我来和你再比一场。”
赵括想起来白天三败于玉琪,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扭头说道:“你且莫急,待我向祖师爷爷讨教几招之后再来找你。”说完拔出铜剑,走到白起对面一丈远处,先行个礼,“武阳先生,冒犯了。”
白起并不答话,冷眼看着赵括,挺身而立,慢慢举起剑来,眉宇之间顿然透出一股杀气,顺着剑锋射向赵括,看得赵括竟然生出一股寒意出来,他赶紧怒喝一声,冲上前去。
赵括虽然剑法凌厉,但是白起却使起巧劲一一化解,偶尔还会突然反击,竟也是格外凶横,竟逼得赵括连连后退。二人来来回回比试了二十余招,尽管赵括剑法不如白起,处处落于下风,但是白起毕竟年事以高,二十几招后显得有些气力不支,步伐也有些凌乱了。
比到此时二人都有些佩服对方。白起敬佩赵括身为公侯子弟,却能有如此剑术,可见平日里没少勤学苦练。赵括敬佩白起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是仍然精力充沛,剑法绝佳,如果放在二十岁年轻时候,自己定然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