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颇和平原君等人早已经亲临南瞭望台,命军士擂鼓助威,并且挥动大旗,似乎指挥调动部队,吸引秦军主力的注意力,以减轻赵括的压力。
而王龁同样上到了附近的一座山丘之上紧密关注着战场局势。王龁也是经验老道,从赵军突袭的骑兵人数和方式上感觉,这应当不是正式大规模进攻,只是一场以破坏抢夺粮食为主的突袭战。
身边的众位秦军将领可没有耐心了,纷纷要求领兵出战救援南长城防线。王龁冷冷的说道:“慌什么,赵军敢以一两万骑兵突袭南长城防线,后路又无大军支援,无非可能有两个缘由。或者故意造势,迫使我军调动兵马支援南长城,赵军主力再从长平大营内出击进攻我军。或者嘛……”王龁说到这里顿了顿:“前天夜里赵军又吼又叫的闹了半夜,我就想是不是赵国朝廷里来了要臣了,如果真的是那样,今天这场进攻也就是赵军给赵王作秀的了。”
“传将令,大营里各路军马暂时都不要轻举妄动,将领不可擅自出兵,南长城能否守住就看王离自己的造化了,不去理他。司马梗,你火速集结五万重步兵立刻进攻南山赵军营寨,主要目的是切断赵军骑兵的退路,即使他们占领了南长城,在我军南北夹击下也只是死路一条。”
平原君在山上看到赵括竟然突破了南长城防线,大喜过望,想要顺势完全拿下秦军南长城防线,扩大战果,立刻要求廉颇派军支援。廉颇知道南长城防线处在秦军两面夹击之下,攻下来也守不住,原本不想派兵支援,但碍于平原君情面,担心留个见死不救的话柄,遂派丘迟调集三万骑兵接应赵括。
丘迟大军在河谷遇到秦将司马梗率领的秦国步兵,双方迅速混战在一起。秦军士兵各个勇猛当前,训练有素,看到赵军来攻,迅速布好箭阵,丘迟军队以骑兵为主,目标明显,在秦军箭阵面前猝不及防,伤亡惨重,纷纷后撤。
平原君望到增援受阻,唯恐赵括有失,即令廉颇点起狼烟召唤赵括归营。这边赵括虽然攻下了西长城,但是东长城王离守住城垛拼死坚守,久久不能攻克。西边垛口被击散的秦军也逐步聚集过来,估计附近径城方向守卫隘口的秦军也会支援过来。
赵括见到偷袭秦军的目标已经达到,命令赵军烧毁秦军的船舱、粮食、营寨,开始返回长平大营。
南山下小东仓河谷处,司马梗硬是用步兵竟然击退了丘迟的骑兵,在东面早已经列队准备好了弓弩箭阵和步骑方阵,等待阻挡进攻南长城的赵军回营,试图将其全部消灭。
远远望到赵军骑兵搭弓上箭,呐喊着冲了过来,司马梗狞笑着说道:“找死,今天就让你等看看秦军的箭雨,这里就是你们葬身之地。”一声令下,秦军的弓矢如同雨点一般飞了出去。这秦军弓弩射程远过于赵军骑兵的弓箭,况且十分集密,前面的赵军骑兵们纷纷落马,赵括见状,赶紧命令收住队形。谷道狭小,从正面突破秦军的军阵看来极为困难了,眼看着赵军马上面临前后夹击的被动局势。
突然,从河谷旁边的山中嘶喊着杀出了一队骑兵,这队骑兵人马全都披上了玄色衣甲,一看就是重装骑兵。他们从秦军侧面迅速冲到阵地里,左右来回冲击,秦军步兵们措不及防,顿时军阵大乱。
原来,赵括精通兵法,在进攻突击之前就已经在考虑部署军队接应后退的事情了,没有将希望完全放在廉颇身上。刚巧见到李焘带来了一千名上党重骑兵,适合防守冲击,心中大喜,立刻有了主意。
沿路观察地形,咨询李焘,预计秦军可能会在山口截击赵军,遂命令何跃从小道带兵隐藏到山上,但见赵军回撤时,以旗帜为号令,立刻下山支援。
两军混战仓乱之中,司马梗带领秦军虽然搜索了路口,却也未能顾得上山进行大规模搜索,也没有料到赵军竟然会在这山间小道之上埋伏军队。现在何跃得了信号,立即率军杀出。这上党骑兵善于山地作战,原本就愤恨秦军,又想在赵军面前展露威力,故而一个个勇猛作战,秦军步兵一乱,前面的弓弩兵也随即被冲乱阵型,无暇顾及前方的赵军,赵括顺势带领骑兵们冲了进来。
司马梗见到军阵以乱,秦军面临前后夹击的险境,赶紧命令后退重整阵型,而赵军也不恋战,急于回营,于是立刻击鼓发令。秦军也倒是配合,不由自主的闪到两边,让开一条道来,看着赵军骑兵穿梭而过。
一场硬仗,惊心动魄,赵括带领其余的赵军平安回到长平大营。稍许,平原君和廉颇、冯亭、虞卿等人也都已经从山上下来。刚才的一场突击战,惊险刺激,看得大家都心惊胆颤,现在看到赵括率领大军平安归来,心才都安了下来。
平原君赞赏的说道:“马服子不虚为名将之后,有胆有谋,此番出战击溃秦军南长城防线,打出了我赵国的军威,待回邯郸之后我一定报与大王,为你请功。”
“早闻赵将军精通兵法,今日亲眼目睹,万分敬佩。此番杀伤秦军应当在两万以上,重挫了秦军的锐气,如此破秦就只是时间问题了。”冯亭仰着头,长捋着胡子,不住地赞赏。
赵括也不谦逊,傲然说道:“我看秦军也不过如此而已。上党郡的骑兵战术优良,这次多亏了李焘和何跃,有了他们我如虎添翼。”
“那好,我回去一并请功,参加的军官都有封赏。”
这时虞卿看到廉颇矗立在众人边上,不尴不尬的沉默着看着大家,就站出来说道:“这次突袭,展示出赵将军胆谋过人,但是秦军能够在混乱之中,大军不乱,而且迅速集结有效阻击我军,可以看出秦军的战斗力和整体战斗素质都远高于别国,是很难对付的一支军队哪!”
正说话间,一名军中司马来报:“廉颇将军,我等奉命清点损失,一万名前锋营骑兵损失三千八百人,上党郡骑兵损失二百一十人,后续救援的骑兵损失了一千两百人,伤八百人。”
廉颇黑着脸道:“这样的偷袭作战,仅靠运气而已,况且损失也不再少数,没什么值得推广的。你们先叙,待我去看看如何安置伤兵。”说完,也不等回话,径直出去了,留下了一屋子的大臣官员们面面相窥。
光狼城里,秦军也在清点盘算损失,统计下来死亡八千人,伤五千人。王离跪在大堂之下,大声说道:“禀报上将军,末将失职,致使赵军突破营寨防线,军中伤亡惨重,甘愿受罪!”
王龁不耐烦的看着他,用手指着说道:“赶紧起来站到旁边去,不要再添乱了。”然后有些阴郁的说道:“赵军本次突然袭击我军,我们没有准备,猝不及防,都有责任。还好,这次只是折了一些人马,损失了几船粮食,没啥大惊小怪的。传令下去,修整营寨、工事,补充兵员。”
司马梗禀报道:“将军,据抓获的赵军俘虏交代,是赵国的丞相平原君到赵营督战了,这次带领骑兵突击的是赵国的马服子赵括。”
“赵括我听说过,名气很大。我原以为就知道整天夸夸奇谈,看不出还有些带兵能力。还有,果然是平原君来督战了,难怪这几天赵军动向不定,怪事频出。督战,怕是粮食不够了吧。”说罢,王龁不由得笑了起来:“我们还就是不打了,慢慢拖死赵国。烧我们几船粮食算不得什么,马上下令督促着加紧运送。”
说完,王龁回头命令军中长史杨狄:“立刻上书应侯,赵军加兵添将,防线过长,我军兵力不够,请求继续年后加兵增援。”
进入十二月份,突然一场大雪覆盖下来,伴随着北风呼号,上党郡一夜之间温度骤然降到了零度以下,整个山上全被大雪覆盖的白白一片。
秦赵两国的士兵们都蜷缩在军营中,依偎着相互取暖。由于粮食紧张,廉颇已经下令两顿饭各减三成,到处都是抱怨连天的军士。
从北山上远远望去,丹河已经结冰,像一条玉带一样蜿蜒曲折的伸向南山,河对岸的秦军营帐像一个个白色的馒头,整整齐齐的搁在笼屉里。如果不是四周的军旗还在随风轻轻舞动着,似乎感觉整个山里都已经被山神封印了。
北山上党郡府门前的平台上,一名女子披着白色的披风,站在那里,静静的吹着韻。音色低沉浑厚、音域空灵柔美,从宽广的原野中传播开来,天地也似乎为之动容。
李焘轻轻的走到旁边,一面静静的听着心上人美妙的音乐,感悟着内心的激动,浑身上下全部被音乐笼盖,完全陶醉其中。
突然韻声停了下来,李焘忽的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睛看着他,那目光充满柔情。李焘递过去一个暖手包,紧紧抱住碧昔已经冻得有些发红的双手。“碧昔,你一个柔弱女子,跟着我们在这山野之中,受了很多苦啊。”
“傻瓜,这有什么苦!”碧昔浅浅的笑了:“你和我的父亲,我最亲最爱的两个人都在我的身边,我现在就觉得我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李焘从胸中摸出了被捂得热乎乎的玉石,故意表现的神情怪异,说道:“自从我带了这美玉,夜里竟然常常梦到你,你是不是把魂儿都附在上面了。”
“你讨厌,今天夜里我变个妖怪吓死你。”碧昔脸色一红,扭身便走,三五步后突然回头又说道:“一会儿过来,我给你做了一件夹袄,来试一试合身不?”说完咯咯笑着跑去了,清脆的声音依旧回荡在空旷的山野里,久久不曾散去。
秦赵争夺上党的这场战争终于成为持久战,这是双方国君最初都不愿意看到的。
大军长时间的对峙给秦赵双方都带来了严重的困难。持久战有什么危害呢?由于各自几十万大军不能离开上党郡,而这些大军每日必须消耗大量军粮和物资。这造成国内农业生产滞后,商业萎靡,百姓苦不堪言,每个家庭几乎都有丈夫或者儿子在军中,社会问题层出不穷。
尤其是赵国,农业根基不如秦国,赵国北方五原郡、九原郡、云中郡、雁门郡、代郡面积占赵国一半,却没有农耕,不能提供粮食。平日这些地方还要从中原各地调粮,因此赵国不得不从他国高价购入粮食,国库逐渐空虚,赵孝成王苦不堪言。唐雎早已经打探清楚了,赵国的粮食已经很紧张,估计最多撑过冬季,开春可能就会因为缺粮不战自乱。
赵国如此,秦国的境况也不乐观。秦军的粮食运送,从关中平原走陆路和巴蜀走水路。同样路途遥远,共计动员了十余万民夫送粮食,一路损耗过大,虽有范雎的熟练测算,但是也逐步窘迫起来。
如果秦赵两军再在丹河两岸耗上一年,秦国会被耗穷,赵国会被耗垮。昭襄王可不想这样发展下去,他的目标是远大着呢,可不仅仅是一个赵国。冬天时候昭襄王下了王命,命范雎和王龁在春季之后寻找机会打破僵局,尽快和赵军决战。
冬季大雪封山,道路艰难,一般情况下,诸侯国之间不会发动大规模战争,武安君白起也就顺势回到郿县老家静养,第二年春节之后才回到河内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