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平原君面谏赵王,马服子府中谈兵

平原君不仅是赵国的相国,还是孝成王的亲叔叔,位高权重,在赵国的地位仅次于孝成王,可以说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既然平原君这么说了,赵欢那里敢怠慢,一路小跑着在前面引路了。

进入到大门里,是一条宽约六步的青砖主路,左右两边都是宽敞的厅房。主路尽头可以看到一个花园,里面还有一个小院,应该是府中女眷居住的地方。门内刚出来两名年轻女子,忽然见了平原君,虽然不认识,但从衣着气度看去,知道来了贵客,慌忙行礼避让了。

右侧不远处的厅房中间有一条小道,转过去就看到一个长宽各约三丈的演武场,旁边摆着兵器架,上面插着各种矛戈剑戟。演武场里面就是大厅了,未到门口,就可以听到有数人正在激扬辩论。

平原君对赵欢摆摆手,示意不要惊扰众人,自己慢慢走到门前,侧眼望去,十余个宾客、游侠模样的人聚在厅堂之中,或倚在榻前,或正坐凝听,或深思熟虑。只见一名蓝色布衫、体型微胖的青年说道:“兵家又主张柔武、心战,《逸周书》中说,善政不攻,善攻不慢,善慢不伐,善伐不阵,善阵不战,善战不斗,善斗不败,又说善战不斗,故曰柔武,对此文轩兄又是如何看的?”

“布赫兄能看出如此有深度的见解,看来对心战的认识远在他人之上。”这人嗓音洪亮,掷地有声,顺着话音望去,却是个年约二十六七的年轻男子,肤色光洁白皙,身材高大却不失文雅,冷傲孤清却又显得有些盛气逼人,此时正经端坐在正位的坐榻之上,不用说,这必定就是马服子赵括了。

只听赵括继续说道:“柔武指行动上刚柔并济,心战、谋战与武力并使,这还是老子的思想。但老子还说过: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还说善用人者,要用人之力。就是说双方对峙时,要攻心为上,善于借力打力。但是如果过于重视心战,也容易封闭自己的内心。”

“对,还有姜尚也推崇柔武的军事思想。”座下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中间补充说了一句。

“不错。”赵括道:“姜太公做为兵家谋略的先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柔武战略就是他首先提出的,还提出了很多分化瓦解敌军的具体措施和战术。他说:善战者,不待张军;善除患者,理于未生;善胜敌者,胜于无形,上战无与战!但是《三略》过于对内部注重奖赏和惩罚的作用,反而忽略了心战的作用。”

平原君虽然是一个文臣,但是久在乱世为政,也粗略的通晓一些韬略、兵法之策,尤其推崇姜尚的治国理念,但是毕竟所识有限。现在听到赵括竟然还有这么深层次的见解,觉得推敲的恰到好处,不觉大声说道:“好一个胜于无形,上战无与战!妙及,妙及!”抚掌推门而入。

室内众人正说到兴头上,被平原君突然惊搅吓了一跳。其中有认得平原君的连忙参拜,其他人闻听竟然是相国平原君,也都纷纷起身行礼。赵括看到平原君突然造访,亦是又惊又喜,立刻起来快步迎了过来,深鞠一拜,说道:“鄙臣赵括参见相国,不知相国到来,未曾亲自到门口迎接,还望相国恕罪!”

平原君微微一笑,伸出右手轻轻扶起了赵括,说道:“何罪之有,我突然造访,乃是不速之客。现在在兴头上又出来惊扰了大家,我才是有错之人。”说完,向众人摆摆手:“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赵括引着平原君向厅内走去,平原君这才仔细端详了演武厅的大致模样。厅内上堂是一张宽大的木头几案,几案之上散落着数卷竹简,这也就是方才赵括所坐的主席。堂下是左右两排坐榻,榻前也整齐的摆着木头小桌,不消说就是宾客之座。厅堂内墙两边全是书架,上面满满的都是竹简,约莫共有七八百斤重。平原君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个竹简,打开一看,却是春秋末期齐国兵法名家孙武所著的《孙子兵法行军篇》,再打开一个竟然又是魏国吴起所著的兵书《吴子》。不用说,这里的书架上全是商周、春秋、战国以来各路名家的兵法、布阵、谋略之类的兵书了。

看来赵括名不虚传,的确对兵法深有研究,平原君不断点头,露出赞许的神情,说道:“久闻马服子博览兵书,精于谋略,今日里亲眼见到了,果然精辟入理、名副实归啊。”一旁的赵括看到平原君能够细心的观看自己的兵书,还流露赞许的神情,心内早就有些暗自骄傲激动了。现在又听到平原君这么当众评价自己,真的有些欣喜若狂了。但是面上还是流露出谦逊的模样,笑着说道:“相国过奖了,鄙臣只是兴趣广泛,所学还是较为粗浅,只不过喜欢闲时和大家相互间切磋,交流罢了。”

平原君缓缓向众人望去,看到也有三两个似曾相识的面孔,问道:“这些都是你平日里志气相投的朋友了?”

赵括赶忙一一介绍,方才发问的蓝衫青年乃是客卿冯推介之子冯都,那个浓眉大眼的是上大夫管季白之从弟管逯,其余还有五大夫仲克伯之子仲子南,大夫冉璞山之子冉展禽,赵括的从弟赵霖,另有的一些人就是赵括府里的上等门客了。

平原君一向礼贤下士,好交朋友,门下有食客三千人,知道这些人里面也有各种奇才,不可小窥。当下也微笑着一一拱手回礼,对众人说道:“大家能够来到邯郸,就是赵国的栋梁之才,你们都好好学习兵法韬略之识,一旦国家需要,本相国将会向大王保荐,重用你们,为赵国效力。”

赵括估计平原君绝非突然造访这么简单,应该还是别有隐情,顺势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先请回吧。”随后,挥伸手示意道:“相国,这里嘈杂烦乱,就请到正堂一坐吧。”“也好。”

二人慢步来到正堂前厅,侍女已经泡好了茶,端来了果品。赵括请平原君在上榻落座,自己恭恭敬敬的在下方坐了。

平原君到赵王宫中,费劲口舌,最后落得个惶惶然告退而出,哪里还顾得上喝茶。到了赵括府上又来回转了约莫半个时辰,也是滴水未进。现在坐下了,才发现是又渴又饥,也顾不得烫,就吹嘘滋啦的将半盏茶饮了下去,赵括连忙叫侍女又加了些凉茶,平原君就着吃了几片干果,就着又喝了一盏凉茶。

事毕,看着赵括依旧恭恭敬敬,不动声色的坐在一边,平原君呵呵大笑:“小子,不要看老夫笑话,老了,身体不如以前了。”赵括陪着笑了起来,说道:“看来相国方才来时一定是劳累过的,是我疏忽,应当早些准备的。”

“好了,就不必说这些多余的话了。”平原君打断了赵括,正想再说时,却见先前那个管家赵欢进来了,向赵括报道:“主上,适才老夫人知道了相国大人到了府上,想前来请个安,望主上报与相国恩准。”

“哦,原来赵老夫人过来了,快快请吧!“不待赵括答话,平原君已经应允了。须异,赵奢的夫人马氏身着隆重的朝服走了进来,先向平原君深深的行了一个大礼,平原君连忙叫赵括扶起赵夫人,侍奉着在一旁坐下了。

当年惠文王在位时,平原君力主从平民将领中选拔人才。赵奢起初为收田税的官吏,因为执法无私,杀死了九个平原君府里带头抗税不交的人。但是平原君非但没有记仇,反而认为赵奢有胆识,有谋略,有才干,把他推荐给惠文王。惠文王任用赵奢掌管全国的赋税,在赵奢的管理下,赵国的赋税非常公平合理,民众富足,国库充实。而后平原君看到了赵奢的军事管理才干,又借机推荐赵奢统领军队,终成一代名将。

所以,平原君对赵奢有提携、帮助的大恩,乃是赵氏家族的大贵人。如此大恩,当然铭记在心,赵老夫人知道平原君到了府上,就执意前来拜见也就顺理成章了。转眼之间,三十年过去了,赵老夫人已近五十岁,平原君也成为一个年过六旬的花甲老者了。

赵老夫人谦卑的低垂着头,缓缓的说道:“当年赵括的父亲过世时,平原君到府上祭奠,从此之后再未见过,不觉已经过去七年了。现在看到相国为国家社稷操劳,都已经满头白发了,身体看着也似乎消瘦多了。”

平原君道:“年岁到了,头发自然也就白了。今日到了府里,看到赵括交友广泛,都是些博学有才之士。马服君虽然走得早,但是给赵家留下了一个好儿子啊!对了,近年来老夫人也应当过得美满如意吧。”

赵老夫人道:“还好,我这未亡人老了也不喜欢走动了,有时竟然在府里能呆上几个月都不出门。好在两个儿子和媳妇们都还孝顺,赵括的两个孩子也已经三五岁了,每天儿孙环绕,日子还过得去。我一个妇道人家只要看着自家里的人都平平安安就好了,哪里像相国那样整日里操劳国家大事。”

平原君看着赵括说道:“马服君早年就严格教育训练赵将军,现在看来,苦心没有白费。赵将军虽然年轻,但是志向远大,而且文韬武略都有过人之处,以后必然还可以为我赵国建功立业,功绩不会在马服君之下。”

赵老夫人微微笑道:“整日里我看到他都在研究兵法,还经常召来一群人,吵吵闹闹的。但毕竟他还没有经历大战争,缺乏经验,平日里还要相国多指导提携才是,在这里下妾就先拜谢了。“平原君道:“在我眼里,赵将军就如同我的子侄一般,老夫人敬请放心就是。”

赵老夫人再寒暄几句就告退了。平原君感慨的说道:“赵括啊,你有一个好母亲,当年你父亲在时,她就深明大义,不畏艰险,全力支持马服君。现在你父亲不在了,你又每天谈兵论战,心思放在外面,府里面现在井然有序也必定是依靠了你的母亲在费心管理。”赵括连连称是。

赵括有些不解的问道:“相国今天突然到我府上来,是有要事交付于我去办理么?相国尽管吩咐就是了。”平原君自然不会给赵括去说自己方才在孝成王处据理纳谏之事,平缓的说道:“我从宫里出来,路过这里,突然想起了你父亲,也有些好奇你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就过来看看,倒也没有什么具体之事。”

听到平原君如此一说,赵括倒是松了一口气,原先还以为平原君有事要安置给自己,于是立起身子拜谢道:“承蒙相国恩典,还能挂念先父,赵括在这里代先父谢恩了。”

平原君示意赵括坐下,说道:“你现在继承了你父亲的爵位,也是朝中的重臣,平日里要做好参谋,为大王出谋划策才是。”赵括道:“谢相国教导,鄙臣都知道了,会牢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