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人魔魅影 万剑破法

一剑浮生记 张十三画 4073 字 2024-04-23

虽无确凿的证据证明无尘的身份,但是张元宗却莫名笃定她就是林婉君。修剑者,意志较常人坚定,张元宗相信自己的心境,就算在罗生谷中,陈清玄的吞灵蛊也无法夺了他的心志。可是无尘在举手投足间惑人于无形,除了蓬莱的人魔,他真得想不到还能有谁?

弱不禁风的无尘,仅凭一舞,就令张元宗衍生恋慕,于不知不觉中改变心绪和感官,这岂是寻常手段?然而,无尘被叫破身份之后,并没有丝毫的觉悟,柔柔弱弱地立在夜风之中,轻轻一笑,却笑中含悲含伤,声音微颤道:“师姐,张公子并没有为难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几人听来却是明显的欲盖弥彰,要是他人说来,青螺倒也存疑,但是这无尘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惑人的本事,影响了她的判断。果然见她怫然不悦道:“还请张公子高抬贵手!”此形此容,宛然绝情灭欲的仙子。

张元宗皱眉道:“青螺仙子,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她的真实身份是林婉君,你们都被她蒙在鼓里。”青螺怪异盯着张元宗,冷哼道:“笑话,我师门上下谁不知她俗家名讳,何须张公子提醒!”

张元宗闻言愕然,原来她竟丝毫没有隐姓埋名的意思,说来也是,中土又有几人知道林婉君是何人?无尘身份得到证实,令他震惊之余,也复杂莫名。他抬头细细打量楼上的无尘,想要找到一丝一毫耄耋老人的痕迹,然而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宛如少女一般的稚嫩。

无尘,也就是林婉君,在青城灭门、败血之乱以及峨眉覆灭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三十年间,她神秘地游走在江湖之中,当她的名字被提及时,总是血流成河。她是一个邪恶的妖魔,利用自己的皮相和手段祸害江湖。

张元宗怎么也无法将面前的无尘同那个老魔头联系在一起,但是事实却颠覆了他的认知。随着时间的推移,蓬莱一点点展现在自己的面前,露出了真相,也好,知道对手是何方神圣,总比一无所知的好。

林婉君期期艾艾道:“师姐,我怕。”青螺早已不耐,横手推开张元宗的胳膊,纵身飞上了楼顶,拾起乌瓦上的道袍为她穿上,随口责备道:“没事,你到这上面来干什么?”林婉君低头轻声道:“我想大家了,睡不着……”青螺怜惜地轻叹一声,然后扶着她飘落在地。

张元宗不是不能阻止青螺,只是青螺业已着了林婉君的道,成为了她手中的木偶,一时半刻倒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他也想借此看看对方到底有何手段。林婉君微微斜靠着青螺,体态柔软,眼眸凄迷,张元宗莫名其妙地心中一荡,转而一股剑意临身,平静了心绪。

好厉害的手段!若不是有了事先戒备,只怕神摇心动。从简文鼎处得知林婉君修习了一种特殊的功法,青春不老,更有摄魂夺魄的本事。身临其境,张元宗看不透其中的奥秘,只觉对方普普通通的举止竟有影响心神的功效,当真匪夷所思。

同样青春不老的白魔,虽是少年的面容,但言行却有岁月的沉淀,不似林婉君这般,不仅顶着青春的面容,还具有稚嫩伪善的神态。这在知道真相的张元宗看来,面前的无尘犹如民间传说中的画皮女鬼,恶毒蛇蝎,只觉心中恶寒。

若是有心算无心,林婉君的摄魂术可谓厉害至极,张元宗都差点着了道。不过此刻,张元宗心有戒备,剑意弥散,摄魂术也奈何不了他,而对鱼清池来说,清心法咒修的是一颗通透清明之心,对此正可谓是克星。

林婉君明白此刻的形势,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她抓住青螺的手臂,身子微微倾斜,抬头望着青螺,柔弱道:“师姐,是你救我脱离了苦海,如今大家都不在了,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千万……千万别丢下我。”

青螺看着她的眉眼,心中衍生怜惜之情,连师门遭劫的悲伤也淡了几分。她神色缓和道:“师妹,别怕。只要有师姐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今天你也累了,我这就带你回去歇息。”她冷冷淡淡地望了张元宗一眼,顿了顿道:“峨眉香火未绝,容不得轻辱。”

她扶着林婉君正准备离去,张元宗开门见山道:“林婉君,我虽不知道你是谁,为何要这么做,但我已从断天涯和苏掌门那里得知了你的消息。青城覆灭和败血之乱,你脱不了干系,此时此刻你也不必遮掩。”此话真假参半,掩盖了他知晓蓬莱的事实,好似林婉君之事只是偶然得知。

青螺不明白话中意思,心中有些厌烦道:“贫道师妹又未得罪于你,张公子为何要咄咄逼人?”张元宗不去理会她,紧盯着林婉君淡淡道:“真想不到你会是三十年后的林婉君,你到底是谁?是魔教中人吗?”

青螺彻底恼怒了,竟敢污蔑峨眉弟子为魔教中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疾言厉色道:“张元宗,你欺人太甚!”峨眉细剑灵动之余,又多了几分凌厉,在月光之下化作一条银线,如银蛇电舞,急驰而去。

张元宗瞧见青螺身后的林婉君忽地露出淡淡的笑意,好似是她觉得没有再隐藏的必要,将要原形毕露了。突然耳畔响起一道清音,破开混沌,张元宗陡然一惊,青螺的剑已然到了胸前,眼见着就要刺胸而过。他临危不乱,轻轻一指弹开细剑,然后骈指如剑点在青螺的眉心,一缕剑气侵入,青螺顿时失去意识。

青螺虽是年轻一辈的高手,但是远远不及张元宗的宗师水准。不可思议的是,青螺方才几乎要伤到了他,就因为林婉君那随意的一笑,令他对眼前的情形产生了误判,可是他所思及的是自然而然的事,根本就意识不到被误导。若不是鱼清池适时出手,他虽不至于殒命,但也会血洒峨眉。

林婉君的可怕是不知何时会被迷惑,甚至都不知已被迷惑。张元宗是清醒的,意识自主,言行和感受都是自己的,可反而正是这种所谓的真实,让自己落入对方的陷阱。疯子不会认为自己是疯子,他们会在自己塑造的世界里处于绝对的理性。面对林婉君的人,恰恰就是这样的体验。

张元宗看了一眼白衣翩翩的鱼清池,不知她面对林婉君的时候,又是怎样的感受?即使对面那人身着道袍,敛去了青涩和稚嫩,但是容颜的清丽和婉约仍在。林婉君含着笑意,月光洒了她一身,扬眉道:“没想到你竟然知道我是林婉君,那么你又是谁?”

张元宗正义凛然道:“我不过是江湖晚辈,武林正道的一份子,偶然得知了你卑劣的行径。不管你是否来自太一教,我今天都要为天下正道除了你这魔头!”他故意再次说起太一教,展现了一副少年侠士的正气模样,正是为了迷惑林婉君。

果见林婉君不着痕迹地松弛了肩膀,转而无辜道:“小女子到底犯下了什么滔天恶行,竟让你称之为魔头?覆灭青城的是断天涯,败血之乱也是花苏两家倒行逆施,与我何干?”她优雅地抻抻袖口,偏头望着张元宗,如是月下的仙子。

张元宗心知人魔身入江湖几十年,肆意纵横,不容糊弄,遂道:“断天涯和柳无思日前在青城废墟抱憾而逝,青螺仙子与我皆在场,三十年前的谜团业已被解开。若不是你先挑拨离间,再施展邪术,怎会酿成如此惨祸?”

林婉君眉头一皱,眼光闪烁,惊讶道:“柳无思没死?”这句话恰好暴露了她的身份。张元宗怅然道:“堂堂青城掌门之女,三十年苟延残喘,日日不忘复仇,可是最后杀了心爱之人,却没有杀对人,让你这个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林婉君沉默片刻,她当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那也是三十年前的事,而面前的男子不过二十四五岁,言语凿凿几如眼见,令她有些惊疑不定,于是故作不屑道:“片面之词,何足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