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茵舞似乎是试探完毕,继而告知她法子:“阴山险谷有一种奇花,名为蛇尾娲皇。传闻是女娲补天之时为天火所伤,滴下鲜血化为神草。其功效,弥补天地缺憾、重塑白骨肉身。但是其继承娲皇绵长无尽的生命力,生长极其缓慢,且天地之间唯有一株,上一株死去之后,会留下一颗种子,重新发芽。算算时间,如今也不过两寸来高。要想它具备其药效,怎么也要等到开花才行。”
第五雍容急问:“可有催熟之法?”
花茵舞道:“蛇尾娲皇以碧血所化,催熟的方法也只有以碧血浇灌一条。至于要流多少血,香烛丹雪可没试过。要是你不怕疼不怕死,倒是可以去试试。这是路径图。”花茵舞右手微动,一卷扎了红线的白纸在她手上凝聚。
第五雍容连声道谢,接过细看。
花茵舞又告诫道:“你可要活着回来。否则温辞云与你就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在此郑重谢过,第五雍容将温辞云扶去休息。花茵舞见他们离开,转而对山苍子道:“碎骨淆进血肉里,要拔起再凝。眼下也没什么药草给山老止痛。要是扛得住,就请随我来吧。”转身便走。
山苍子笑了一声,不多言,跟上。江池月有自己的狐惑,此刻段非渊在询宰川,她正好前去查看。找到关押之处,营前四名弟子把守,虽然夜深,却毫不懈怠。见了江池月,立即拦住。
“君姑娘,家主交代了,其中要犯十分凶残,除他以外,不得入内。”
江池月问道:“段家主不在里面?”
弟子们互相对视一眼,如实回答:“家主去处理伤口了。”
江池月闻言,思量一阵,决定先寻段非渊。
段非渊住处前,守门的弟子进去通报了一阵,出来请她进去。
“大司命,这夜静更阑的,可是有什么要事?”段非渊身上有一股浓烈的药味,想来是刚敷完药。
江池月道:“先前与段家主探讨‘玄海硫帖’一事未果,今日特来继续。”
段非渊念及中州大事,立马答应一声,问:“大司命有何看法?”
江池月将先前所思的五行克制之法与段非渊详说,言罢又询:“不知段家主可知,如今世上有谁身负能与‘梵灵三昧’比肩的金解之力?”
段非渊眉蹙山峦,思索了一阵,带着几分忧郁考量回答:“当年五王不分伯仲,要说金解,就只有退隐金陵谷的钺帝……中州与他毫无瓜葛,无故得罪逆水森域,他未必肯出手相助啊。”
江池月道:“若能有效率和利益的交换,所谓无瓜葛,也能变成有瓜葛。详情计划,还需商榷。不知江池月是否有幸,借段家主的先人手记一观?”
“大司命为天下苍生尽力,段某岂有回绝的道理。”段非渊慷慨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本三指厚的书册来,爽快地递到她面前。如此利落,倒让江池月有些意外。
江池月谢过,翻开浏览一番。“鏖锋五王之中,峙君、沧氏、赫王相继仙逝,葳皇不知去向……诸王生死变故,也许正是钺帝隐退的缘由之一。容江池月仔细研究,必能找到方法,请出钺帝。”
“那就请大司命多费心力了。”段非渊道。
江池月摇摇头,又道:“重伤帝君也是后话。进犯中州的任务如今由十三骑执行。当务之急,是设法将他们各个击破,剪去帝君羽翼。先前与怨姬交战,我发现森域中人虽然武学招路多走偏锋,但也不逃万物相生相克之理。”
“确实,如果先发制人,由克制者率先挑战,也是一种方法。但是大司命也看到了,纵横之内,功体能克十三骑中人、又有足够修为的,也只有段某与山老而已。”言语间,段非渊颇多无奈。
江池月笑了一声:“我想以段家主的能为,汇聚这些克制者并不难。说来,尚在俘虏营内的宰川,段家主打算如何处理?”
段非渊又叹了口气,“如今纵横暂时禁不起消耗,有宰川在手,至少可以让十三骑暂缓行动。另外,此人思维纯粹,或许能套出十三骑更多的计划。”
江池月颔首,告礼离开。
相安无事七天之后的一晚,纵横连营忽然焚起吞天烈火,眠妃、怨姬等五人,趁机杀入其中,救走宰川。
相隔三日之后,附属阴阳的南山汉家遭到屠杀,上下七千弟子,无一存活。云君盛怒。
南山汉家一夕灭亡、风驰云卷,连洛神也来不及调将支援。消息一出,震惊中州。
纵横连营之内,一苗幽幽晃晃的烛火,将大司命有致的面孔映出半边阴影,有暖意,也更衬托了凉意。从粮草中忽现剧毒、八骑据点惊敌、纵横家主独擒宰川,到南山小家被灭,一连串的变故,让江池月不得不开始怀疑。假设下毒的是十三骑,那么玉神机必然料到纵横之人会潜入取药,也会趁机设计。依照当日八骑不全、戒备如常的情况,显然他们不知此事。她早该想到这一点。
此时江池月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来:段非渊。
如果是段非渊下毒,那么所谓“细作”的问题,就行得通了。以他的能力,抓个森域的普通士兵轻而易举。再在适合的时候将他放出来演上一回,经花茵舞确认其武学来自逆水森域,立刻将其击毙以免多事,“森域暗算”一事便成了。尔后再率几人前去窃取解药,设法惊动八骑,独自面对宰川。擒回宰川后诱使他产生进攻南山的想法,再由他传递,使得八骑矛头转变。此番过后,一来落个善体下情、己饥己溺的美名,二来暂解纵横危机,再来以南山惨案引发中州小家共鸣。
倘使这就是真相,段非渊的目的除了保住“玄海硫帖”,还有什么?而真性不羁如花茵舞之属,也会愿意成为同谋?
江池月取出《昔比》,就着枯黄的灯光翻阅起来。窸窣的翻书声响,衬得气氛更加宁静。突然,蓦然风响扫灭光晕,背后遽地传来一声清冷孤高,却是她最熟悉不过的洛神诰命。
别无他人的营内,忽然溢起清河月下的纯净水汽,神秘而圣洁的月辉从虚无中生来,照映一方清高倩影,清和肃穆,莫不静畅。江池月不疑有他,转身行礼。而属于她的一方黑暗,此刻已是仪静绰态、曳裙轻散,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惹人浮想她之瑰姿艳逸。
“大司命,你还在疑惑汉家变故。”影子出声,非是疑问。词调之间颇有威严端肃,一派大家领者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