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 清明

变玄 风子浣 2457 字 2024-04-23

“……速去准备。”

听到这里,忘清明伸手去掀帐门。守卫认清通玄家纹,又观忘清明气度不凡,也未阻拦之意。

同样是昏暗的光景,这顶帐子却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压抑。这处的空间看起来比别地要大上许多,炉盆子里载着的烧红的火炭,滚出带着拙劣颗粒的浓烟,这股灰蒙蒙的烟气,将这室内渲染得迷迷糊糊,生生叫人得出些阎王殿的滋味。

说是十八刑具倒是夸张,毕竟非是本家,来此备战,本就不为处分惩罚。不过那些堆积在角落的勾叉鞭子,着实令人感到恶寒。不幸的是,这位俘虏似乎已经都体验过一回了。

入内按住接了段非渊命令、匆匆外行的纵横弟子,忘清明正要开口,却被其中的血腥与浓烟呛了一口。

烟气熏得人眼睛酸痛,忘清明自认不是哭包,也不娇弱——怕冷只是区域差距、生得不同,但这时候,眼中还是蒙了一层泪。通玄向来是“以德服人”,在他印象里,好像从没有哪个犯了错的弟子,逃过了去书楼抄书八百遍,而是去那什么刑司受苦;而他也算得上规规矩矩,更是没光顾过那处。

眼前这炼狱般惨绝人寰的血腥景象,饶是经常被派出任务的他,也甚少直面。

忘清明不着痕迹地抹掉了眼角的泪水,半似玩笑地叹了一声。

段非渊原是怒气升天,见来者是通玄首徒,面部神情竟如悬崖勒马地拐了个弯,惊愕地笑道:“先生来此做甚?”

忘清明扫掉外袍上的雪,将方才的浅笑皆抹了去,只微微敛起眉目,反问道:“段家主——枯都草,真会是解药吗。”

“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段非渊被问得一愣,随即明白。抄起一鞭便甩在奸细身上,顿时,皮开肉绽,寒冬腊月,段非渊毫不留情,那奸细疼得五官扭曲。

忘清明再一次确认这是份高危职业。

第二日。

虽然枯都草不应是暗毒的解药,但依忘清明周全考虑,蛮荒一行仍旧是免不了的。一夜讨论,他现在已捂着手炉走出营帐,准备上马车往蛮荒去了。

“师兄啊,蛮荒不安全啊。”随行弟子扯着缰绳,几乎要哭,“要是出了意外,宗主定要让我们抄《道德经》抄到手断啊!”

忘清明伸手捋了捋马儿的鬃毛,枣红马顺服地低下头,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笑叹一声,转而对通玄家的弟子道,“不必担心,我相信纵横家的高手能护我周全。”说罢目光转向前面黑马上的青年。那青年面目清俊、身着劲装,梳着干练的马尾长发,似感微山清弦的目光,微微侧过脸来看。

忘清明回了一笑,转而又对那两弟子交代了几句,踏上马车。

“嘁。”段玦甩了甩缰绳,车夫相同动作,一马一车就此上路。

两名通玄弟子面面相觑,还未将师兄的话消化完全。

一路西行,忘清明感到天气变化,放下手炉。蛮荒多以蛊毒为修,曾以三蛊五毒屠杀八万人,惊动中州,也结下世仇。中州曾以纵横、阴阳、通玄三家为首,携数百小家,结盟为“重鸣万家”,共同讨伐蛮荒,将其逼至极西之地,直取蛮王人头,悬挂枯都城墙四十九日。此后,重鸣万家便以维护中州和谐为旨,存在五年。五年之后,蛮荒卷土重来,万家却不攻自破。那会儿忘清明还不知在那片天上飘着,对同盟瓦解缘由并不知晓,前辈可以隐瞒,想必是有不光彩的事发生。现今,小家且放置不说,三大家相互猜忌,不到关键互不往来,真真是中州一大憾事。

思路回到原点,“荼毒之下藏暗毒”这一猜测,在忘清明放血取毒一法中已得到证实。通玄秘法,以特殊药剂混入血中,可依其变化判断毒的数量。而忘清明的答案正是,两种。

从万千蛊毒中寻出一味正确的毒药,未免印证了大海捞针。最便捷的方法,便是与使用者交涉。只是段非渊昨夜遣去谈判的纵横弟子,被那蛮荒的领军残杀了。照理来说,两军交战,是不会伤害外交使者的,那位将领做得这般绝决,显然是彰显他之心意了。无奈,他们只能做第二种选择——带上段轻骑,也就是纵横少主的血,请蛮荒能人查验。当然,得藏匿原本的中州身份。

等到马车停下,已是斜阳黄昏。忘清明早早换下冬衣,穿了身便装。蛮荒气候燥热,他的衣物也轻便了不少。

马夫敲了敲车门,得了回复,才打开。见车上的青年面色有几分苍白,不免尴尬。“先生这是?”

忘清明顺了口气,面露解脱。“让大哥见笑了。此处气候与中州差异太大,小生……尚未适应……”

太热太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