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阱房回九霄庄的路上，方出尘一路沉默着。王村血祭现场族人们那一张张灰败干枯、皱纹密布的脸早已化作层层的乌云压在他的胸际，而囚室中季成新鲜淋漓的鲜血更如闪电一般一遍遍抽打在他的心头。

方出尘年纪虽小，可对重玄教欺压族人的场面却是屡见不鲜。在他的心里，直管九霄族的外务房更是传说中夜叉的居所，那里面的人无不是青面獠牙，嘴角带血的恶魔。可即使如此，直面了季成的惨状，特别是一声声啼血般的申诉，还是让方出尘心中愤懑不平。那层层累积的闷气，好似滚烫的岩浆在方出尘心中四处冲击，随时都会喷发出来。

进了庄门，绕过照壁，刚进夹道，方出尘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叔，季成到底偷了什么书？让教里的人把他折磨成那个样子。”

“据说，是两本下品仙书。”听方出尘发问，走在前面的方继安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说道。

“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在我们这些没有气感的人的眼里，仙书里都是些墨团而已。琳琅台的仙书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而入了品的却没几本，季成怎么能分辩呢？”方出尘几乎是吼着说出自己的不满。这么明显的疑点，那些管事竟视而不见么？

方继安、方出尘两人停下来说话，方继宗等人也跟着停了下来，一堆人便这么堵在夹道上。下人们见族长、少族长等人聚在这里，知道肯定是在商讨大事，自是远远地避开，不敢过来打扰。

“谁说不是。”方继安瞥了瞥四周，见没人靠近，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其实还不止这一桩。都说拿贼拿赃，可是，我私下问过教里的管事，季成偷的书到如今其实还没找到。不仅如此，季成是什么时候偷的书，怎么带出琳琅台，到底交给了什么人，还有得了什么好处，这些都不清楚。要我说，这完全就是一件糊涂案。”

“爹，这件事有这么多的疑点，季成又冤成那样，教里的管事怎么就把他押回来听候发落了？他们就不再查查么？万一是其他人所为呢？”方出尘扭头看着方继宗问道。

“小六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不过是重玄教的奴隶而已。在那些管事的眼里，我们跟田里的牛、圈里的羊没什么两样。教里那些人说你有罪，你便有罪。谁还会好心地来听听牛羊有什么冤情？查？他们可没那闲工夫。”没等方继宗开口，方轻尘气愤地抢白道。

“二妹说得没错，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们九霄族不能修行，没有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那些人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方轻尘的话引起了共鸣，方无尘出言附和道。

方无尘的话更是挑起了大家早已积压在心中的不满，方轻尘樱口微张，又想继续抱怨几句，可是却被方继宗用严厉的眼神止住了。这里毕竟不是密室，这般口无遮拦，被有心人听了去，说不定就是一场祸端。

“大哥，照你看，这次教里会怎么处置季成？”明白父亲心中的顾虑，方出尘转开了话头，问出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方无尘摇摇头说道：“大前年，东村的二狗子也是偷书，那回判的是杖刑。这次涉及到入了品的仙书，如果坐实了罪名，肯定会判得更重。照我估计，季成极可能会被判刖刑。”

“啊？！刖刑？要真是这样，季成就残了。季叔家可就季成这一根独苗，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听闻好友可能的悲惨结局，方出尘不忍地说道。季成才十五岁，没了双腿，他这辈子不仅完了，还会累及家人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