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聽了,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身子不禁發顫起來。心中所存的一絲妄想似是此刻又落下的雪花。他還是沒原諒自己,仍是在掛記著當年她滅了南國的事。但這原本就是自己早該明白的,是自己以為霧海是原諒了她的,即便他不曾說過原諒二字。
她始終不曾忘記那日離開軒轅時霧海的神情,還有他說的一字一句,對他而言,那些話也許不過是輕描淡寫,可偏偏她卻記牢了,怎麼也忘不掉。冬雪微顫著嗓音說道,「是我自己想幫的,不用任何人告訴我,該做什麼我自己心裡很清楚。」
「妳已死過一回,好不容易才起死回生,妳以為自己現下還有多少能耐?」霧海略低了首,低聲說道,「妳曾說過,不再回去度索山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有多少修為法力?地仙又如何?我不需要妳和從前一樣殺伐司戰,我只要妳活著。」
冬雪定定的看著他,但見他眸光不似方才那般凌厲,面上似也溫和許多,但她心裡仍懸著不安。他太難懂,每一句話似是有意,卻又像淡漠如風,就算心上反覆推敲細想,仍怕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想到這兒,冬雪勉強掙出一抺笑,「已死過一回的人,還會懼怕死亡嗎?我寧可死在成就你所謀划的戰場上,也不想什麼也做不了。這是我該還你的,雖說再與五萬年前的南國不同,南王,蚩尤和刑天,再也回不來了,但至少,能不讓你在昔日敵人麾下潛伏忍辱,這是我現在僅能想到的。」
霧海看著她半晌,長臂一伸,將她攬進懷裡說道,「用不著做這些。」
她來不及反應,面頰貼在他的胸膛上,有著方才薄雪消溶的冷,也有著他的溫暖,還有那初訪翰青院時,一室淡雅的檀木瓣香。冬雪怔怔的,直至他的掌心撫過肩上,才略略回過神,耳畔有著他的低語。
「不需要回度索山,也不需要回南荒。那日妳既已將鳴鴻刀交給我,如今有沒有修為法力,成不成女仙,又有何分別?就因妳曾死過一回,我更不能讓妳再面對那些殺伐之事。」
他的話拂過耳際,就像眼前的銀白世界那般美得像夢,可他身上的暖意與厚實的檀木芳香卻又是如此鮮明。恍恍悠悠之間,冬雪有些分不清真假虛實,她悄悄的自斗篷裡伸出了手,心中有著忐忑,心跳也失了序,雙手帶著微顫靜靜環住霧海,感受到懷中那份真實與暖意。
他的默許讓那失序的心平靜了,也讓忐忑化成了面笑極淺的笑意。他的話語和呼吸,還有切切實實的溫暖,真實得讓她貪婪,更貼近他一些。
「霧海,第一次在翰青院看見你,我以為,是在做夢。」冬雪深深的吸了口氣,有些貪圖著他身上的檀木香氣,緩緩說道,「要離開軒轅那日,我在皇宮外頭問你,你是不是就是昔日對我說那些話的人,可是你不願意回答我,但我心裡想,肯定是你的。你不回答,必然是因為恨我,我也以為,那該是最後一次見你,過去的所有也雲消雲散。但是現在,你來了,我很開心。」
霧海聽著,笑而不語,看著她的安然,心上的懸念總算放了下來,但另一種恐懼卻也由然而生。他未曾想過所謂的懸心掛念竟會是如此這般,無法用理智去權衡事情的輕重急緩。
自從得知那掌麒麟之怒是重岭與她的爭紛而起,心中的憂慮與憤怒不曾稍減,更多的該是無可言喻的痛。從來無人能逃出麒麟火焚之苦,那是足以使飛仙消熔於無形的仙火,當下認為,那日她所說的最後一面,也真就應驗了。
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的理智僅僅只是假象,縱使現在冬雪就在懷中,他可以感受到她小小的身軀,沁著淡淡梅花香味的烏髮,還有她面上微涼的溫度。然她所承受的那一掌仙火,卻也不是簡單三言兩語就可抵消,總是得有人付出代價。
霧海緊緊的圈著她,好似她就會像眼前的雪花一般,隨時都會消溶無影。他細想著,如今的冬雪已成地仙,若依度索山的行事作風,必然會想方設法將她尋得,屆時,她私藏鳴鴻刀與企圖叛逃之舉,都極可能被西王母獲知,革除仙籍還算不得什麼,只怕降罪打入地獄道,不見天日。
想到這兒,霧海不覺臂上略微緊箍著。那預定謀划之事,怕是再也拖不得,思及至此,他不覺怔著,回想起帝君曾說過的那句話。
這場爭戰,究竟是為了八荒九洲?亦或度索山與四御?又或者,只是為了他的私念?霧海抬起首,看著廊外輕落的雪花。那群小妖們正偏著頭,時不時的打量著他,一會兒又轉身去玩雪了。
他輕嘆著,略略推開冬雪,細看著她的眉眼說道,「聽我說,這處聚窟洲,暫時還是安全的。過去在東極,我也曾見過問白,他的醫術頗為高明,而這聚窟洲,多的也是藥草,妳現在每日必食那震靈丸,故那兒也去不得,所以,妳留在這兒,總比回度索山或南荒來得更妥當些。」
冬雪聽著,僅是笑看著他,「方才聽你的話,就已明白。你不會答應我回度索山的,對不對?」
看著她的笑顏,霧海不覺苦笑說道,「天妃可算得上最瞭解西王母與太平宮的人,連她都不敢保證妳能順利離開太平宮,何況此番妳來到三界出了這麼大一件事,若真讓妳順利出宮,西王母必會更加小心翼翼,留心妳的去處。」
冬雪看著他,慢慢的伸出了手,指尖撫過他那攢緊的眉心說道,「你的話,我都明白了。」
那如柔瓣的輕撫緩緩掠過眉間,霧海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嗓說道,「真的明白,就好。我不能離開太久,中皇與召雲會起疑心,何況,妖魔兩界還有許多事得處理。」
面上的笑意淡去,冬雪說道,「你要走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