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兒逕自坐了下來,斟了杯茶,咕噥低問,「說實話,刑天哥哥。我們可還有機會,重回南國?我打小時候,就在這炎洲長大,常聽我阿娘阿爹說著昔日南國舊事,說什麼赤水滔滔,那一畦畦的田地多麼富饒,南王又是多麼慈愛,連風裡都有著花朵兒的香氣,這麼漂亮的景緻,如果能看一眼,我就無憾了。」
刑天頓下了手中的碗筷,輕扯出一抺苦笑,「五兒,妳幾歲了?」
「三百歲了。」
刑天輕吁長氣,緩緩問道,「妳可曾聽過族裡的人說過,昔日那場軒轅蒼梧之戰?」
五兒略怔了怔,隨即搖搖頭。
「如果可以回去,早就回去了。」刑天深吁長氣,緩緩說道,「抱歉。」
「你不用向我道歉啊。」五兒搖了搖手,慌亂的笑道,「我只是,只是見飛簾姐姐那樣,心裡很捨不得。撇開召雲那個人不談,飛簾姐姐初到南國,就派給了姝雁姐姐,名義上兩人是主僕,但明眼的人全知道,飛簾姐姐穩重冷靜得多,姝雁姐姐也是頗依賴她的。如今離散幾萬年了,卻仍始終見不得一面,飛簾姐姐自然是掛心的。」
「我知道。」他狠扒了兩口飯,心頭只感到酸楚,吞嚥下去的,似乎不只是那一口又一口的飯食,還有流不出的淚。
五兒說的,他豈有不知的?但現下的他,就似是被圍困在四方鐵籠裡的獸,什麼也做不了。
=================================
飛簾抬起首,仰望著一塵如洗的天。
過去的事,她早已記不清了,唯有記得的,是姝雁祭天之時,那肅穆的神情,與一襲如霞的蘿衣,焚香嬝嬝,沁透人的心脾,連風中都有著沈木的香氣,遙憶當年,但凡在慶典之時,總能見著姝雁的身影,焚香祈福,但求南國萬世無疆。
但,更深沈的記憶,卻是那金芒流霞,五彩雲朵襲捲天際,飛瀑流雲,天上的金宮雲闕……猛一回神,只見一雙幽暗的眸心直盯著自己,一襲青衣在墨墨的綠林中雖不顯眼,卻是不注意也難,但見他手中一柄長劍在鞘,一抺笑意就掛在那張略帶狷狂與興味的臉上。
也不知道自己被盯哨多久了?飛簾不覺倒吸了口氣,目光瞬也不瞬的,直視著眼前的男人。
「妳一個姑娘家,到這個荒山野嶺做什麼?」他仍是盤腿坐在草地上,神情帶有戲謔的笑,「不知道這騰沖炎火之地,多的是兇惡猛獸嗎?」
聽出了語中的嘲諷,飛簾冷冷回道,「你不也一個人坐在這山上?這座山,我來來回回走著不下十次了,每每總平安無事。若真如你所說的,盡是些兇惡猛獸,你怎還坐在地上?」
他聽了,不覺咧嘴一笑,「看姑娘背著竹簍子,是要去採東西?」
透過帷帽薄紗,飛簾斜睨了他一眼,心裡冷哼著逕自走了。
「聽姑娘的口音,是南國人?」那男人低笑,「這座山現下是軒轅的領地,姑娘這麼冒冒失失的進去,妥當嗎?」
「南國已歸順軒轅,我不過採個藥草,相信軒轅國不會因此就治我的罪吧?」
「是嗎?」語音方落,劍身出鞘,冷冷的鋒芒剎時橫在飛簾頸項,帷帽的薄紗剎時落在地上,「問題不在於南國是否歸順了軒轅,而在於姑娘妳是打那兒上山的?」
聞言,飛簾緊抿了唇,細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微挑著眉,眸光帶著半有戲謔半帶認真瞅視,連薄唇都噙著半似挑釁半似威嚇的笑意。
他在嚇唬人。
飛簾輕輕一笑,「所以,你是特別守在這山上,來捉拿不願歸順軒轅的南國遺族?」
聽見那嬌俏的笑音,軫宿頓時一愕,索性收回長劍,頗感無奈的,「倘若我真要殺了妳,或將妳擒到明硯閣,看妳還笑不笑得出來?」
「大不了就是一死罷了。」看著他的神情,飛簾索性摘下了帷帽,「我瞧你這模樣,就算有十個南國人經過,你也會放了十個南國人。」
軫宿略抬了首,看著飛簾,只見那雙靈靈大眼亳無半分忌諱的直盯著他,盯得他有些困窘,然那雙明顯透著沈穩靈慧的大眼,瞬間讓軫宿內心一笑。
飛簾微瞇了眼,半晌說道,「不對,你不是軒轅之丘的人。」
聽著她的質問,軫宿口吻帶著笑音,「從頭至尾,我有說我是軒轅來的嗎?」
「那你裝神弄鬼的,是做什麼?」看著他仍是嬉笑的神情,飛簾有些發怒了。
「看來,五萬年真的很長,妳果真把我給忘得一乾二淨。」軫宿不禁嘆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