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月一,送寒衣”,苏暖前几日在木屋的亮格柜里,看到一本介绍南明风俗的书,书中便有这条谚语。

云拓曾说过,清河各家纸店近日皆连夜裁制纸衣,与普通人家不同的是,他们还巧制脚缸、床被等一切御寒之物,那模样惟妙惟肖,跟人生前所用的无二。

清河的中贵人家大多已提前预定,他们遣人在这些寒衣上印了隶文,盖了红泥印章,请字写得好的秀才专门写明逝者的姓氏辈分,就等着在十月一那日,出门祭奠,在秋风中叫着逝者的名字将纸衣烧掉。

过去四年里,云拓都是自己一人处理一切事物,十月一将来之际,少年也如常人般,为埋在后山的母亲以及阵亡的外祖及几位舅舅制寒衣,只为去世的亲人能在严冬将临之际,有衣物抵御冥界冬寒。

今年大抵也是如此的吧?不同的是,他身边终于不再是虚无的空气。他身边出现了同类的温度。

“今年的节,总归不再孤身一人。”少年平静道,见着桌上的灯有些暗了,他挽了袖子,伸手挑了挑烛芯,再转头望向她的目光出奇温和,“以后咱们一起过,丫头,你说可好?我给你做你喜爱的菜样。”

“那自然是好的。”苏暖眉眼安静,嘴角翘翘,安静举起手,起誓,“苏暖发誓,会陪云拓过很多很多的节,不丢下他一人。”

云拓闻言一笑,侧对她,用手抵了抵唇,憋笑道,“怕不是哄我。”

苏暖闻言急了,“才没哄你呢,若有违者……违者便教我为人所弃,心伤终日。”

话落,苏暖扑闪着大眼睛点点头,觉着自己的誓言很是满意,她瞧着眼前少年,直到少年止不住的笑,她的嘴角再也止不住地高高扬起。

时间一转眼过了些天,到了十月朔的清晨。山上木屋,虫鸣初起。

“啊,思谦怎地不唤我起来?都这个时辰了,”主屋内,苏暖悉悉窣窣地连忙穿衣,从云拓为她备好的梳洗架上的铜盆热水内取了帕子,绞了绞,草草擦过脸,捡起云拓摆在桌面的那根碾碎了的细柳条,便往外走。

十月朔是祭亲人的难得时机,因而鬼多,同清明与盂兰盆节一样,往年苏暖都不敢出门。今年出门一趟,还是由男子领着,倒是新鲜。

苏暖行到东厨,在云拓眼皮底下蘸了点盐,涂到细柳条上。东厨是石头搭的,很是平整,不似普通人用香木做成,云拓他用青石是为了防火。毕竟,一点火星都有可能在木头上燎原。

此时,云拓已做好了赤豆饭,用竹篱盖着,灶上放置的锅里还熬着一整只剥光了毛的山鸡。苏暖眼尖地看到竹篱遮挡处,还有一条煎好的鳜鱼。

让堂堂的未来的征北大将军当她的伙夫,这待遇,当真是头一份的。更不用说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女。

云拓左手提拎着锅盖,正掌勺,缓慢搅动水里的山鸡。

他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黑色护额平添几分妖异。

今日为上坟,云拓身着素白刺绣长衣,脖颈处露出的肌肤细致如美瓷,手腕处松松挽起,身上那金马玉堂的贵气,就像上古时期的王公贵胄,一步一生莲。

苏暖望着云拓额上的黑色护额,握拳抵唇,淡笑狡黠。护额上有她的几根头发,她偷偷绣了小字隐在里头。

昨日她翻东西时不小心翻到云拓藏起的同心结,因此便起了把自己头发绣护额内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