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提着水桶的丫鬟消失在视线中,陈平安猫着腰离开了花园。
往前不远,陈平安看见一座石桥,石桥另一头还有一条长廊,长廊上有几个小孩在玩耍,旁边还有大人看着。
那些小孩身上的衣服很鲜艳,陈平安做梦都想拥有这样一件衣服,他知道这些小孩都是谭府的公子哥,也许只是府上刀客的孩子,年纪跟自己差不多,过的却是神仙般的日子。
旁边的那些大人,一看就是奴才打扮,不过也有那么几个人,个头很高,很魁梧,应该是有武艺在身的刀客。
陈平安看见这些人的第一眼,眼神就黯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低估了谭家,低估了有钱人的能耐。
他以前也来过谭家,却从来不知道谭府原来这么大,居然连石桥都有,而且还有这么多人,哪怕派出去了好多人,居然还剩下好多。
现在他才觉得自己想的过于简单了。
得等,只能等,一直等。
他紧了紧手心里的匕首,默默地退回了花园。
没过多久,他忽然听到一阵动静,抬起头,发现不下七八个人一齐从石桥另一头涌了过来,男女老少,都有。
有人兴奋地喊着:“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陈平安的心倏然一紧。
谭府大公子谭青山,从山上仙门回来了。
去迎接大公子的一众人中,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穿着华贵的长锦,面孔透着刚毅,龙行虎步,带着一股风,风度极为不凡。
陈平安暗想,这一定是谭家老爷子。
他朝老爷子身边扫去。
在老爷子的身边,有个头戴高冠的年轻人,他穿着一身儒袍,手里端着折扇,腰间还悬着一块巴掌大的白玉,步伐从容,神态祥和,始终面带微笑。
陈平安看见这人的一刹那,就眯起了眼睛。
谭老二!
一定是他!
陈平安隔着花丛看着这个人,手心里,匕首握得越来越紧。
就在这时,年轻人突然转头,背负着手,笑眯眯地看了陈平安一眼,也不说话,只是笑了一下,就迈步离开。
陈平安瞪大眼睛,心一下子提紧,被发现了!
等儒袍年轻人迈步走远,所有的人都已走远,陈平安眼神闪动,看了眼四周,小心翼翼的翻过高墙,离开谭家,靠着墙角,落寞地坐了下来。
他知道娘亲被谭老二害了,如今也见到了谭老二到底长什么样,可是当他第一次看见这个人,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为娘亲报仇。
他没有任何希望杀死这个人。
他不可能穿过那么多人走到谭老二面前,即便走到了他面前,凭一只匕首也杀不死这个人。
隔着那么远,谭老二都能一眼看见自己,自己怎么可能杀死他?
陈平安抱着腿,失望地望着地面,想来想去,终究只是失望,无尽的失望。
他的眼睛渐渐有些模糊。
“小家伙,你坐这做什么?”
街道拐角处,不久前刚见过的谭府二公子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在陈平安面前停下。
陈平安抬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强忍着恐惧,连忙站起身,弯着腰,恭恭敬敬地喊道:“见过公子!”
二公子望着陈平安,打量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是个乞丐?”
乞丐?
陈平安心里有些屈辱,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自己是乞丐?
或许是吧。
除了娘亲和韩小山,在别人眼里,自己可不就是个乞丐?
陈平安眼神黯然,最终点了点头。
二公子面带笑意,说道:“当乞丐可没什么前途,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家道中落,这才沦落到了如今这番田地,我说的对吗?”
陈平安点了点头。
二公子笑道:“你根骨一般,不是修仙的料,即便学武也很难有所成就,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若你愿意的话,我便把你引荐给我父亲,能学多少本事就看你的造化了,你意下如何?”
陈平安愣了一下,感觉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世上有很多人,本是寒门出身,最后却青摇直上,当了大老爷、大官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很多人出生寒门,死的时候仍是寒门,但是在那些鱼跃龙门的故事中,往往都有着同一个轨迹:贵人相助。
陈平安不知道二公子看上了自己的哪一点,不过哪怕是个乞丐,在陈平安的骨子里,也有着所有人都有的自命不凡,脑子里也会时不时地幻想着,贵人某一日会青睐到自己头上……大概就是今天。
他愿意,当然愿意。
二公子笑了笑,当即转身离开。
陈平安抓准时机,眼神一狠,快步上前,一刀刺了上去!
……
小镇不大,除了谭家以外,还有几个名门望族,但要说起最出名的,除了谭家,定是陆家。
陆家世代行医,经营着镇上最大的药铺子,利润丰厚,名声也好,铺子老掌柜乃是出了名的善人,虽然是个大户老爷,但他从不显摆,谁家有了病人,老掌柜便闻风而至,不管有钱没钱,先把病人治好再说。
老掌柜行医多年,老来得子,含辛茹苦的给拉扯大,娶了位知书达理的漂亮媳妇,一家人圆圆满满,但是就在儿媳妇怀孕以后,噩耗开始频频发生。
先是儿子突发怪病,不幸去世,恰逢儿媳妇临产,老掌柜白发人送黑发人,心哀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