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酿酒

贤妃难为 未可易 1618 字 2024-04-23

“四姐姐今日倒是来的晚了,我和大姐姐这都等了好半天了呢。”六姑娘静妤的跟前只放了一小盏菊花茶和菊花糕,她也不大用,就小口地抿两口茶水,果然仙女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丁家娘子做的膳食我可是馋了许久了。”静嘉故作糊涂,只想换个话题浑水摸鱼。

“倒不知姐姐如今怎的馋起嘴来了。”

“这我也不大清楚,许是病的久了吃食大都清淡,如今已经大好,不得放开肚子吃上两天?”

“你两莫要贫嘴了,再不坐下这粥都要凉了。”大姑娘今日倒是一反往常的清冷为静嘉打起圆场来了。

见大姐发话静嘉忙坐了下来,丫头早已递上一小碗赤豆粘米粥,红豆看起来粒粒饱满完整,一咬下去却是软糯,稍稍带沙的口感和粘稠的糯米甚是搭配,再仔细一瞧居然还放了几颗白丸子,中和了整体的甜味,甜而不腻,再佐以几色小菜更是别具滋味,三房的小厨房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样简单的粥食也可以做得如此可口,足见功底。

一样的饭食在静妤的眼中却有更深一层的解读,平日里只觉得丁家娘子一股子心思都栽在这小厨房里面不问府中旁事,未曾想到也是一个多心眼的,赤豆粘米粥看似家常,但加了几颗白丸子可不就成了金陵的特色吃食了,丁家娘子为了在大姐处讨个巧真是不放过丁点的机会,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备下茶点,这等谄媚之人做的奉承之物实在是令人作呕!

三人用完饭小厨房也已经收拾妥帖了,府里下人们劳作的屋子一般都是泥地,但这里却整整齐齐地砌了青砖,柜子里的杯盘碗碟高高摞起一尘不染,架子上满满当当码放了各色食材,两口大锅都已经烧了起来,冷水、滚水、温水都已备齐,一干粗使的下人俱都退了下去,每个姑娘身边也就留了两个丫头伺候着。丫头们拿出净盆来,舀好温水,静姝和静嘉各拿出准备好的花瓣亲自清洗起来。

静妤却不以为意,见其先濯手焚香供于案上,把盆里的温水倒了,又从橘红手中接过一个白瓷瓶,将瓶中的水倒于盆中,另一个丫头胭脂立马递上一个小巧的银剪子,又抱着一盆白菊过来。六姑娘用小剪子先剪下茎叶再裁下花瓣直接落到水中,静嘉见其这般费功夫忍不住问其缘由。

静妤面带虔诚道:“往年的酒啊我尝来尝去总觉得是少了份清雅多了丝浊气,思来想去终难寻缘由,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前几日得了一册思之先生的《煮酒》,其言‘酿酒酿酒实为酿心’如醍醐灌顶珍可谓心净则酒清……”

“饶你哪般有感而发也无需这般作态!”来人出言不逊,屋里人俱惊,原来是唐府的小魔王——唐静婷来也。只见其仍是一身红衣,怀中是一大捧鲜红的金批大红,花瓣似火红得鲜活,被泥如金黄得富贵,端的是菊中珍品。但这花是好花,人却是个粗人,五姑娘实在不是一个惜花之人,只见她三下五除二几把便把花瓣尽数扯落,往盆中一丢,扑腾几下,往篦子上一倒这便完事了,倒是后来居上了。

三两下完事之后,静婷倒起了打趣静妤的心思:“像你这般一片两片的剪,就是天光大亮了也不见得洗得干净,不如让妹妹我来搭把手吧。”话音未落便伸来魔爪作势要扯那几支花,这可把静妤惊得不小,她可是费了大功夫才磨得穆姨娘寻来这几盆花,若是让这小魔王悉数作贱了,明年的菊酒该如何争个脸面呢?

念及至此静妤满脸堆笑只想哄了这小祖宗往别处闹去,有赖五姐姐疼惜,只是说到辛劳定要数四姐姐了,园子里的金菊都在四姐姐篮子里了吧。

静嘉想起夜里几人围坐着喝姜汤闲话时苏麻曾提过一嘴子北屋闹的动静,就顺口道:“我这寻常的金菊味道淡比不得你的白鹤摘翎,自然是要多备一些了。”

“白鹤摘翎!”静妤冷哼一声故作不以为意,“姐姐真是好眼神!这哪是什么白鹤摘翎,这可是我专门从墨师傅处求得的冰心素鹅!”

墨师傅乃名动大旸的花匠,以花闻名却爱好诗文,他的花从来都是千金难买,只喜结交同好以花易诗,静妤得以从墨师傅处求得此花想必是费了大心血的。不过严格来说静嘉算不得“本地人”,对大旸的风俗名人都知之甚少,一时之间难以理解静妤显摆的点,但也知道这话里另有一番味道。

“白鹤摘翎花色纯白,心微露,瓣端略尖有极小的裂齿,茎梗褐绿粗矮,”静姝看似漫不经心的开口却是娓娓道来,“冰心素鹅虽说花色也是纯白,但初开之时中心略带鹅黄,外瓣平展内瓣略屈瓣上有深浅条沟,就是全开了也极少露心,茎梗褐绿但更为粗高。若论品种二者堪算伯仲之间,但这冰心素鹅胜在出于墨师傅之手,意境也更为高远。”

“还是大姐见多识广,我这般讲究为的也是这颗冰心,”静姝的话正说到了点子上,一下子打开了静妤的话匣子,“焚香净手为的是身心俱洁,夜半重露乃无根之水最是寒凉最衬这冰心,用银剪直接从盆中剪下只为留这花的生机,只有这方方面面俱到方能取得这冰心之意……”

“这酒当须越烈越好,举剑江湖携酒行才得畅快,”讲起自己选花酿酒的心得静妤真可谓是滔滔不绝,静婷却是听不得这种文人的酸臭话忍不住打断道。

“呸!就你个黄毛丫头成天想着仗剑江湖,不知好歹!”整个唐府敢这么训斥这混世魔王的也就只有她老娘了,定睛一瞧果然是三太太薛氏,当家主母也不好当,今日虽说不用去唐母处请安,但也要一早起来料理府中大小事宜丝毫偷不得懒,尤其是这佳节将至的关头。

此时天色将亮未亮,薛氏还未梳妆得宜,发髻半挽不施粉黛,织锦镶毛的斗篷抵住了晨起的寒凉,比平日里看起来要年轻许多,更显平易近人。

“这方才洗了第一道呢,还得有些功夫,临了也要辰时过半了,一道儿留下来再用些饭罢。”薛氏边说边依次查看这几姐妹的花,姝姐儿还和往年一样都用的状元红,只是这颜色倒跟血似的,只有新鲜的才红的夺目,这一年比一年都越发的黑,佳人难再;嘉姐儿往年还费些心思讨个巧儿,今年怎的这般敷衍就采了几朵府上的金菊了事,有其母必有其女,丁姨娘那个草包生的女儿还能好到哪里去;自家女儿真是没个定性,每年自己都花大价钱给买来珍品红菊,都是被一通胡乱折腾真是浪费,但转念一想府里的几个姑娘除了自己的女儿谁还有这样的资本和底气来浪费呢;至于妤姐儿饶你满腹诗书倾国倾城,饶你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奈何也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这辈子也跨不过这嫡庶之别,折腾吧就这么折腾下去吧!薛氏心下有了计较,面上更是笑得灿烂:“都留下来,让丁家娘子好好给你们露两手,一个多时辰前吃的小点心顶个甚么?”

众人也都不好拂了薛氏的好意,俱都应承下来,不过静嘉倒是真心嘴馋丁家娘子的好手艺自是乐见其成。薛氏这厢慰问妥帖便回屋梳妆去了,这府里还有大大小小的事情等着她来下决断呢。

菊瓣清洗再三,小丫头们便支起了炉子,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煎药汁了,花瓣和当归、生地黄一同入锅,大火烧开小火煎熬约莫大半个时辰,滤其渣取其汁,和半熟的糯米混匀再上屉子蒸熟,拌入适量的酒曲就可装坛,封其口埋于园中来年重阳一同挖出,府上设宴共品也算是一桩美事。

酿酒也算得是唐府的老传统了,姑娘们要事事亲力亲为不得假手于人,现在姑娘们一人一炉一蒲扇一杌子坐着照看火候,丫环们都闲着站在一边等着。突然一个三房的粗使丫头进了小厨房探头探脑的被抓了个正着,五姑娘一问,原来是来找苏麻的,想来小丫头们素来也算交好恰好放她们一道儿说说话,静嘉便允了放苏麻去了。静姝见几个丫环在这闲来无事也闷得慌便提议由静婷身边的胡缨带着一道在院子里松快松快,胡缨也是个爱闹的当下便求了静婷,静婷也算是乐见其成,只静妤留了二等丫环橘红在身边伺候,让两个小丫头樱草和水绿去玩玩。

一时之间小厨房内倒安静下来,院子里传来了玩闹喧哗的声音好不热闹,仔细一听却是碧玺和胡缨分别带了队要蹴鞠。这碧玺也真是的,她严格上来说也不算是唐府的丫头,她本名碧柔是忠勤伯府的家生子,自小就在静姝身边作伴,后来静姝回府了她也就一道儿跟过来了,唐老夫人派了身边的一等丫环紫玉来静姝身边多加照看,也给了碧柔一等丫环的例银,她也成了府上年龄最小的一等丫环,静姝为了感谢唐母就将碧柔改名为碧玺也恰好与“紫玉”相互映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