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劫囚

孟奚将安阳青玥带进了一间房,四面封闭的房间,光线幽暗。

在那罗汉床上,躺着一个人,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具尸体,永兴帝的尸体。

不过九岁孩童,面上犹显稚嫩,但却已经气息全无,更兼天气炎热,散发出点点腐臭的味道。

在这封闭的空间里,这种恶臭着实难闻。

孟奚却恍若未觉,反而走向床边,像是欣赏精美的艺术品一样看着床上的尸体。

她脸上的笑有几分诡异,像是兴奋,又像是不可思议,又仿佛无限仇恨,恨不得再扎上几刀,种种表情结合在一起显得有些扭曲。

“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容易就死了呢?”她的手摸上去,已在腐烂的尸体脆弱不堪,不过轻轻一碰面皮便被揭下一层,流出血黄腥臭的脓水。

安阳青玥站在后头,恶心地捂住了嘴。

她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眼里爆发出灼亮的光。

这女人八成有些变态,安阳青玥这么觉得。

“直到现在,我才敢相信她是真的被你杀了。”孟奚忽然转过头来,阴测测地对着她笑。

安阳青玥神色淡淡,无惊无喜:“那是承安王你多虑了,杀了一个别国的皇帝,换回我的人,这样稳赚不赔的好生意,我为什么不做?”

“说得对,说得对!哈哈哈……”孟奚仰头大笑起来。

看她笑成那个鬼样子,安阳青玥真担心她一个没稳住背过气去。真要那样,她可就惨了,温云桐的下落还不知道呢。

“承安王,你的事我办到了,那么现在该把我的人交出来了吧。”她出言提醒。

“这是当然,当然。”孟奚看着她笑,嘴角和眼角同时往上吊起,在这幽暗的空间里原本还不错的五官竟显出几分异常的可怖。

她缓缓迈步,走向一侧墙壁,在墙上摸索了两下,按了一个什么东西,对面的墙忽然打开,里头却还有一个狭小的房间。温云桐正站在里头。

似乎感受到了光线,他睁开眼来,适应了一会儿望见了安阳青玥,高兴得跳将起来:“你终于来了!”

他扑过去抱住她。

安阳青玥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欣喜过后,温云桐也发现了屋内还有另一个人,正是把他抓来的孟奚。他立时又有些瑟缩,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怕了,把他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好几天,不仅没有光,还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真是想想都要做噩梦。

感受到他的恐惧,安阳青玥拍拍他的肩,将他揽得更紧了些。

“承安王,既然事情已经办妥,我们就先走了。”她对孟奚道。

“自然,自然。”孟奚还是那阴测测的笑,整张脸更显得恶鬼一般让人生惧。

安阳青玥刚迈开步子,忽然听见两声咔咔轻响,仿佛是什么机簧被启动的声音。

她霎时警觉,加快了脚步,却还是晚了。

轰隆一声巨响,顶上罩下来一个铁笼子,足有半个房间那么大,堪堪将她们关在了里头。铁栏杆外头,就是触手可及的尸体。

温云桐顿时慌了,猛地扑过去,眼看就要碰到铁栏杆。安阳青玥忙搂住他:“别碰,上头有毒。”

他被关得太久了,神智似乎有些不清醒,再转过头来看她时眼神竟有些茫然,只身体瑟瑟发抖。

感受到手下那无法抑制的颤抖,安阳青玥才恍然明白过来,他再不一般,再聪慧再坚强,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男子罢了。不像她,上过战场,死人堆里睡过觉,天不怕地不怕。

“别怕,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她将他抱得紧紧的,伏在他耳边轻声安抚。她的声音柔柔,很快他的情绪就稳定下来。

他找回了理智,看着面前担忧的脸,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受过的罪,不由心中悲伤,双手死死地搂住她,不住地呢喃:“我想回去。”

他想回到自己的家,那个有汽车电视,充满欢乐祥和的世界,而不是这里,动不动杀人血腥。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他受不了!

安阳青玥自然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只以为他是怕了,想回大炎,想回到父亲身边去。

她心中亦是不忍,都是因为她,让他受了太多苦。

“好,我带你回去,你先休息,好好地休息。”她在他耳边轻声喃喃,手上悄悄点了他睡穴。

他这才安静下来。

她在地上坐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得更舒服些,这才看向笼子外头的孟奚。

孟奚正好在房间的另一头,挨着墙,看着她们垂死挣扎犹如欣赏困兽之斗,兴奋得脸泛油光。

“承安王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本王那么多事,本王怎么能轻易地让你走呢?”孟奚走近来,笑得贱兮兮,“不止你们,外头那两个美人,本王也留下了,以后就让他们伺候本王吧。”

“你放心,本王一定会让他们荣华富贵,过得舒舒服服的。”

“至于你就待在这里,乖乖地等死吧。活活地饿死,本王特意为你选的这种死法,绝对让你下辈子都忘不了,你是不是该好好地感谢本王呢?”她放声大笑,简直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是,那就多谢了。”安阳青玥自知自己逃不出去,也不做无谓挣扎。还不如安静地待着,至少可以保存些体力,让自己多活几天。

“既然我都要死了,承安王能否解了我一些疑惑,让我死得明白些呢?”她将怀里的温云桐调整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看她如此,倒像是来游玩观赏一般,完全没有一个阶下囚的自觉。孟奚不禁怒火中烧。

她不过是一个手下败将,沦落到阶下囚的境地,竟还如此的悠游自在,她凭什么!

她就应该把她乱棍打死,在把她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丢出去喂狗!

孟奚的脸被暴怒拉扯得更加扭曲,她猛地冲过去,眼看就要碰到铁笼子,霍然响起,这上头淬了剧毒,一沾毙命。

她刹那冷静下来,盛怒不再,眸中多了几分阴鹜。

“你倒是好手段!”差一点就把她骗了,差一点就让她自食恶果。

她深呼吸几次,眼光已经一派平静:“你不是想死得明白吗,我就让你做个清醒鬼!”

“你为什么要杀永兴帝?”安阳青玥不管她如何,径直问道。

“报仇。”

“什么仇?”

“抄家灭族,不共戴天之仇!”孟奚陡然拔高了声音,听来倍觉凄厉。

“抄家灭族,你是罪臣之后?”安阳青玥有些疑惑,永兴帝上位一年不到,何时抄了大臣的家,灭了大臣的族?

细细数她在的那些年,对付一些政党不合,怀有异心的臣子也不过就是随便找个罪名将人流放了,再半路杀掉,像是抄家灭族这种大罪可从来没有过。

难道……

“是先帝在的时候?”

“对,就是那个毒妇!”孟奚被仇恨迷了双眼,一时竟忽略了她话中的称呼,否则便要怀疑她的身份了。

安阳青玥一时口快,正紧张,闻此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那个恶毒的女人,她也配当皇帝,她也配称万岁,也配受韶国人民的爱戴敬重!我母亲不过就是喜爱一首诗,读了一首诗,她就说她有反意,说她是前朝余孽,竟下旨将我们一家三百多口人屠杀殆尽,连刚出生的幼童都不放过。若不是我父亲拼死用身体护住我,后又拼着一口气将我藏于大缸之中,躲过了那些人的搜查,我如今也是阴魂恶鬼!”

孟奚似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仇恨和痛苦当中,眸色一瞬间变得血红。眼前似是出现了那无尽的杀戮,震天的叫喊,哀嚎哭泣,还有深深的绝望。她一时被心痛难当,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清脆的一声响将一切打破,将她唤醒。她却并未起身,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似在平复。

安阳青玥只当没看见她的疯狂,在脑中搜索着她到底是谁。

先帝,抄家,反诗……脑海中闪过一串名字,蓦然定格了一个还有些记忆的身影。

“你母亲是恒温!”

“是,你知道得还真多啊。”孟奚,不应该说恒奚慢慢站起来,此刻看着她的眼里充满了怀疑。

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安阳青玥轻笑,她怎么会不知道?恒温虽说年纪不大,诗词文章却是文采斐然,更是被她母亲欣赏,引为忘年之交。那时候恒温还时常来家里玩呢。

但是恒温读书成痴,偏好写得好的诗词,一读起来废寝忘食,什么都不顾。一首《飞花令》歌颂的是前朝的丰功伟绩,乃是禁诗,不知怎的被她得了来,捧在手上当宝。

那时候先帝大兴文字狱,为此杀了好些人。她年少机警,看出来恒温此人迟早要出事,便劝着母亲与她远离,这才让叶家避过了一劫,不然她们家亦难逃这牢狱之灾。

不过可惜,叶家没有被别人牵连,却最终毁在了她自己手里。如今谁还记得当年兴盛一时、满门簪缨的叶家?

她幽幽一叹,无限惆怅。

想到当下的处境,来不及感慨,又问:“那你又是如何骗过太君后的?”

“孟易白,那个蠢人!”恒奚嗤笑,“他是有一个失散的姐姐,不过早就死了,我只是得了那块玉,他就信了。蠢成那样,当年若不是有叶璃,他的女儿怎么能当上皇帝?”

听她提到叶璃,安阳青玥眼光刹如利箭射过去,一片冰冷。

但很快她又很好地掩饰了。

“说到镇国将军,我倒是想知道,叶璃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系?”她眯着眼问。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怕告诉你,叶璃的死就是我一手策划的。”恒奚像是得了什么丰功伟绩一般,有些得意。

她一手策划的,她一手策划的!安阳青玥的拳头捏得死紧,原来这个才是幕后黑手,才是害她叶家满门的最大仇人。

她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

“那这么说,叶璃叛国根本就是捏造的了?”她斜眼望过去,瞳仁泛着些微的白,那是恨到了极致,怒到了极致。

“诶,不能那么说,叶璃的罪证可是我亲手搜集的。”恒奚轻轻摇头,“她与闵国皇子来往密切,暗度陈仓,意图谋朝篡位,这是韶国百姓公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