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洞悉此心思,不由冷冷一笑,她心思尚算慎密,只是她偏偏忘记了,宫中处处尽是他的耳目暗卫,而她的字迹,他亦是一眼便能辨认出来。
在宫中,她的言行计较他尚且了如指掌,更何况是一纸书信的用心?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他低吟出声,与君别离,相去万余里。她与皇弟相分相离,不可不谓之各在天涯。离愁别绪,相思刻骨,然而,她不应只是要告知皇弟所谓的相思之苦。
她是另有图谋。
思及此,他的心无法控制地揪痛起来。
桂菡将若山拉到同昕御赐的落地铜镜前,亲手为她将古纹双蝶云形留仙裙上的绸带扎成花结,若山心下难掩欣喜,想到将要面对同昕,又稍觉含羞,只按捺着激荡的心绪,任由小姐为自己装扮一新。
桂菡挑了一盒上等的珍珠粉放在若山跟前,若山用露水匀了脂粉薄薄施于颊边,莹白中透着淡淡的嫣红,又执了胭脂笔,沾一沾淡红胭脂,对镜细细描于唇上。
桂菡在旁微笑着看她上妆,镜中映出她们主仆对镜的一双倩影,一个恍惚间,桂菡仿佛感觉心头有莫名的失落感,无声无息地在心胸中蔓延,将她仅余的一点平静也冲散了。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东穆后宫这一方天地,于她而言,便是艰险而漫长的前路,注定今生,她与皇弟相见,争若不见。
同昕每明白多一分,心便下沉多一分。
北马南来恋北风,南鸟北飞依南枝,与其说她的心依然牵挂西穆,不如说她恋恋不舍的是睿,她念念不忘的是与睿有关的记忆!
他几乎就要无法继续读下去,连执紧信笺的手,也开始觉得那样无力,无力把握她从来便不在他掌控之内的牵挂。
若山满头青丝长长逶地,桂菡拿起象牙梳为她梳理发丝,若山转过头,拉住了她的手,诚挚道:“小姐,无论此次事成事败,若山都会对您感铭此生,永不忘恩。”
桂菡心神不宁,听到她的话,强打起精神来笑道:“是我帮你,可也是你帮我。而且,此次只许事成,不许事败。他……”她极力使自己的语气多一点肯定,“一定会听我的话,封你为妃。”
看到若山还想说话,她率先开口道:“不要再多说了。我已经想好,你就梳一个倭坠髻罢,配上我这支碧玉蝴蝶棱玉兰花簪,最是动人。”
脸上的笑容在若山垂下首的一刻微微凝固了,竟是无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了吗?怎么愈近要与若山一同面对同昕,她的心便愈不安?
只是无论如何,一步迈出,便再不能收回,唯有继续往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