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进得城内,沿着直通南北的街道边走边看,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大多口音各异,显然是来自不同地方的商旅汇聚于此,这归德州城的繁荣热闹之情景,俨然已可与西安府这样的大都会相媲美。
少年径直前行,迎面有一位样貌清秀的书生,手里握着一本《春秋》,也在街市上走来走去,还边走边看,像是在背诵诗书。
少年觉得这书生着实有趣,心中暗想,“别的书生往往都是找一偏远僻静之处读书,可他偏偏在这热闹的街市上看书,难道不怕被嘈杂之声吵得心烦意乱看不下去吗?”
于是少年上前询问,“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为何要在这热闹街市之中看书?”
那书生见有人与他搭话,便收起手中书,拱手说道:“在下姓张,名居正,字叔大,幼名白圭,江陵人,是这归德州城城南湖畔应天书院的访学游子,只身外出访学,只为在今秋乡试中能够考取功名。至于兄台所问,实在是因为此法可磨砺心志,故在此诵读。”
“哦?此法可磨砺心志,实在是未曾听说。”少年疑道,心想不论是读书还是习武,都讲究一个心‘静’,心无旁骛才能静心悟道,他却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张居正见少年疑惑不解,便又说道:“天下书院,能为代表者有四,其一者、便是这应天书院;其二者、岳麓书院;其三者、嵩阳书院;其四者、白鹿洞书院。此四大书院为天下学子心之向往,而此四者之中,又唯这归德城中的应天书院最为特殊,兄台可知是何故也?”
少年听其言语,便知此人非同一般读书人,赶紧抱拳回道,“不知,还请张兄赐教。”
张居正一听,本以为少年的行为装束皆非书生气质,说这些关于读书的东西少年定会自感无趣而离开,万没料到竟在街市上能遇到这样虚心求教的少年,且自己正说得起劲,于是索性就将自己的见解再与这位少年说上一说,“为何说这应天书院最为特殊,还需从其它三座书院说起,这岳麓、嵩阳、白鹿洞三大书院,虽天各一方,但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皆依山傍水而建,讲究的就是读书人要远离嘈杂、静心求学问道,这也是常人所认为的求学之正途。唯独这应天书院却反其道而为,把书院建在了城湖边上,原本在下也是不甚理解,如今访学到此,才真正领会到了其中的深意。”
说到这儿,张居正顿了一下,握了握手中的书,点了点头,又说道:“在下以为,无论是求学、还是问道,亦或者做人、为官、处事、著说立传等等,但凡要有大作为,不能总是去找一个僻静处来再有所作为,世间世事纷杂,人生又短短几十年而已,与其把宝贵的时间用于找寻适合静心之所,不如磨砺心志,在嘈杂欢闹的花花世界中,用坚毅的自身定力来克服外来的纷扰,心如止水,专心所学,则数年后,学有大成,心性更是宠辱不惊,方可成就功业。读书人若是连城内繁华街市上一点小小的食色之诱惑都无法抵住、又或是在热闹喧天的嘈杂声中都无法静下心来专心做事,那么即使读再多的书,又会有什么大作为呢?”
听到这里,少年恍然大悟,不曾想只是街市上偶遇的一书生,竟能讲出如此深刻之至理,自己还真是惭愧之至,随恭敬抱拳言道:“谢张兄赐教,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张居正拱手还礼道:“兄台谬赞,刚才只是在下的一番狂言,兄台听过笑笑便罢,莫要当真才是。”
“哈哈,张兄说笑了,在下是真心佩服张兄之学问,没有那些平常迂腐书生的穷酸劲儿,乃是字字真知灼见的大学问啊。”
“哪里哪里,兄台之心性也非常人,能听得在下如此唠叨之人,方今在这归德城内也没几人,即使在下游历多地,也未曾遇到几人,兄台也确实令在下佩服不已。”
“张兄客气了。”说罢,少年心想今日还未曾住下,待得自己安顿好,改日再好好与张兄讨教,于是又道:“今日初到归德,舟车劳顿,还未及安置住处,得遇张兄,实在是在下之幸也。如张兄不嫌,改日再前来讨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