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帝庙中,杨素早已脱下一身血衣,换上了那位死去大汉留下的衣服。由于杨素身材单薄,所以穿上那人的衣服就像穿了一身戏袍似的。
翠花离杨素远远的,因为他手里拎着一个圆滚滚的青布包裹,至于包裹里装的什么,看翠花惊惧的眼神就知道了。
翠花死活不愿意穿死人的衣裳,情愿穿着他那身沾满泥垢的里衣晃来晃去。
杨素也不勉强。他望着墙边那匹死去汉子留下的骏马,对翠花道:“只有一匹马,咱俩只能留下一个,另一人骑马去给王府报信。”
“我……我不会骑马……”翠花偷瞥了一眼庙正中央那尊赤帝金身,只见那帝君双目炯炯、不怒自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低下头,不知在默念着什么。
杨素点头,直接从汉子的包裹里取出一张大饼,三口并作两口囫囵吞下,又把那颗包好的脑袋背在肩上,这才走到马前,牵住马缰,回头对翠花道:“那两人的包裹里还有几张饼,还有二十两银子。知道你不敢呆在这里等我,你只管朝王城的方向慢慢走就好,我此行若是顺利,自会回来寻你,要是有什么不测,你就自己回凤鸣山吧。”说完杨素轻轻叹了一口气,牵着那匹乌青色的骏马走出了庙门。
望着杨素的背影,翠花眼眶通红,步子却怎么也挪不动。
杨素牵马出庙,刚爬上马背准备拍马向北,只见他跨下骏马一扬前蹄,自幼没骑过马的杨素就从马背上颠了下来,痛得他几乎晕死过去。杨素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再次爬上马背,可这次也一样,他刚踩稳马镫发号施令,那马没走几步又将他狠狠掀了下来!
翠花听见动静跑出破庙,见杨素躺在地上仍在奋力爬起,他急忙跑过去,想要扶起杨素,却被杨素一胳膊甩开。
杨素再次从地上爬起,捡起包裹第三次爬上马背。他双脚蹬紧马镫,死死攥着缰绳,脑袋几乎贴在了马鬃上。
这次,他在马背上左摇右晃,却终于没有摔下来。
翠花望着杨素的倔强背影,攥紧拳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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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南府为天南省治所,虎视西南边疆的端木王府便雄踞于此。
离阳王朝军政分立,可天南境内各族土司林立、战事四起,又兼四境蛮族终日对南疆这块肥肉虎视眈眈,因此端木郁垒虽是郡王,却身兼征南大将军一职,可开府并自置官吏。为离阳王朝硕果仅存的实权藩王。
天南王府建于天南九龙池旁,老郡王端木文英曾效法大楚名将周细柳,在龙池边种柳牧马,并“柳营春试马”,创立赫赫细柳营。
端木文英当年率领三万细柳营铁骑南征北战,为离阳开疆拓土,战功赫赫。
如今,第二世天南郡王端木郁垒将门虎子,守业二十余载,修水利、开盐井、平道路、促经商;他还大修州府县学、大兴屯政。在他的镇守下,天南、岭南二省又在老藩王屯田百万亩的基础上辟田三十余万亩。
在两任藩王的治理下,天南、岭南境内歌舞升平、书声琅琅。
王府内,端木郁垒端坐于银安殿,正在听王府管事汇报家事。
“启禀大王,李先生今儿一早就走了。他走时说自己才疏学浅,实在是教不了小殿下……”
“哼!这个逆子!”端木郁垒听到管事的话,气得拍案而起,蚕眉倒卧。他虽然已过不惑之年,可盛怒之下,虎威仍不减当年。
“大王息怒。”老管事弓下身子,欲言又止道:“大王,有些话,老拙不知当不当讲……”
端木郁垒压了压怒火,摆手道:“黎叔跟随王考多年,无需多礼。”
老管事道:“小殿下是老拙看着长大的,自幼便喜欢缠着老拙,要老拙给他讲先王当年南征北战的故事。既然小殿下自小不爱念书,大王又何必强求……”
端木郁垒叹了口气,无奈道:“黎叔言之有理,可王考当年东征西讨,实属无奈。王考病薨前曾拉着本王的手要本王答应他,继位之后要谨慎兵事、教化安民。这些年来,本王唯谨唯慎,对四境以安抚为主,少言兵事。记得幼时王考曾对本王道,前赵诗曰‘铁马冰河入梦来’,可他梦里却都是琅琅读书声啊。
书声琅琅、天下太平。这又何尝不是本王的心愿?”
老管事听到端木郁垒提起先王,似乎忆起往昔峥嵘岁月,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有些意兴阑珊。
端木郁垒有些疲倦道:“本王年事渐高,终有一日会离去。灵仰这孩子虽然聪颖善良,却有些玩世不恭。说实话,本王一点都不担忧他能为我离阳开疆拓土,本王是怕他拓土有余,却安民不足啊……”
就在端木郁垒说话之时,一位甲胄在身的家将提着个圆滚滚的青布包裹慌张走了进来。他单膝跪地,对端木郁垒抱拳道:“启禀大王,王府外有人求见……”
“何人?”端木郁垒沉声道。
“末将不知……不过听守卫说,那人骑马到王府前,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家将将手里包裹呈起,神色有些不自然:“那人晕过去之前,将这个……这个扔了下来……”
端木郁垒目光阴晴不定,他示意家将把包裹打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布里滑出,滚到大殿地上。
老管事吓了一跳,可端木郁垒却无动于衷。他走到那颗头颅前,用脚把头颅踢正,只看了这颗死不瞑目的脑袋一眼,就皱起眉头,冷冷道:“那人现在何处?”
家将不敢隐瞒,恭敬道:“末将知晓此事事大,又怕那人有诈,已经派士兵将他围了起来……”说完,家将又从胸前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牌和一封沾了血的信,双手呈上道:“门前守卫搜身,还从那人的贴身衣物里搜出了这块玉牌与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