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而是等洗好碗筷、又用抹布擦干净手之后才站起来,笑道:“孩儿可不懂什么圣人教诲,孩儿只知道这冰天雪地的,孩儿把这些碗洗了,娘亲就能少碰一次凉水。至于那些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君子远庖厨’之类的教诲究竟出自何种语境、有没有被后人故意曲解,孩儿不想理会。”
杨母无奈摇摇头,似乎已经习惯杨素的“离经叛道”。她帮自己儿子理了理身上衣裳,柔声道:“天不早了,去书院吧。”
“嗯。”杨素笑着应了一声,带着满腹心事的小雪离开了茅屋。
凤鸣书院坐落在凤鸣山山腰,与山同名。书院建成于东奉年间,自远处看去瓦当垂纹、浑然天成。
由于年代太过久远,书院显得有些古旧,可历尽千年风霜雪雨之后,那股古朴与大气却越发扑面而来。
杨素与小雪沿着蜿蜒山路拾级而上,青石尽头便是山门了。那座以青石雕刻的山门上悬着一幅牌匾,竟是用一整块巨大的白玉雕刻而成!那块匾以玉为底、丹书铁划,上面却仅有二字——天下。
一座古老书院,山门上却挂着“天下”二字,怎么都给人以托大之嫌。可这两个字辗转两千年,就这么一直挂了下来。若是问山外的人凤鸣山究竟在哪里,估计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说出来,可这块白玉牌匾却天下闻名,而且是妇孺皆知。
从大楚、两奉、大齐,再到大魏、两赵,玉匾上的这两个字早已经挂进了所有楚人的心里。
因为有资格刻这两个字的人,最终也没敢在题字末款留下自己的姓名。
此人叫刘小满。
小满是杨素师父的十四世祖为他取的小名,后来,这个小名就渐渐没人敢叫了。
因为这位刘小满布衣起家最终坐拥天下,他开创的国号成了一个民族永远的称呼,他的正名刘寄奴被写进了《楚书》,庙号太祖!
杨素还知道,这位奋起寒微、气吞万里的楚太祖,称帝后拿起玉刀亲自拓刻这两个字时,却犹豫起来——他觉得落款留下正名太显疏远,有忘本之嫌;可留下“小满”二字,又怕已经逝世的恩师觉得自己轻浮,不显尊重。最后他干脆只送来了两个字,连姓名落款也没敢留。
这件事后来成了青史上的一桩美谈,后世还有人作打油诗笑曰:“气吞万里刘虎胆,丹书不敢称‘小满’”。
此举也将凤鸣书院的地位推上了巅峰,范家也因此与鲁郡子家一道,成为天下文脉的执牛耳者。
千年以降,范家诗书传家,百代留香。
大奉年间,皇族自戕,中原大乱。北方游牧民族趁机南下,视雄关大城为无物,一路攻城拔寨、涂炭生灵,史称“洪嘉之乱”。
北方动荡,楚人沦为两脚羊,纷纷背井南渡。而凤鸣书院也是自那时由中原迁至如今的天南省、那时的天南国。
后来,盖世英雄赵逖于凄风惨雨中孤舟北渡。舟行江心,赵逖中流击楫,立下山河大誓。
赵逖生逢其时却不逢其主,最终含恨而终。可北伐虽未竞,楚人却可立命。
在赵逖的铁蹄下,胡人终知楚人不可辱,再不敢对楚人肆意屠戮杀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