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天明,左孝文实在熬不住,就睡下了。直到被外面的动静惊醒,赶忙起身朝外看去,却是一队日本兵围住了房子。徐三刀还真是出人意料啊,昨天还说要过两天才动手,还让人安排送饭,现在看来,这徐三刀连一顿饭都不舍得,居然一大早就让日本人把他给围了。
左孝文仔细观察外面的动静,那一队日本兵推进的很慢,应该是怕惊到屋内的人,可惜他们之前快速围拢的时候就已经将他吵醒了,看他们小心翼翼地模样,生怕屋内突然冲出一人,给他们来一梭子。
如果左孝文有枪的话,早就先开几枪,已经背上杀日本人的罪名,临死前怎能不杀几个让它名副其实呢。手中什么也没,屋内除了桌椅什么也无,想找个趁手的工具也不行,左孝文便想自己是出去投降还是就在屋内等着他们进来把自己带走。就在此时,领头的队长见屋中没有动静,忍耐不住,让人冲了进去。进屋就看到左孝文站在屋中,双手高举,几个最前的日军朝左孝文身上用枪托打了几下,然后就把他架出去,带到了队长的面前。
左孝文因为疼痛而低下头,脸部有些青紫,这是刚刚有人砸在了脸上。队长将左孝文的头抬了起来,似乎是要辨认,可是又不确定。挥手让几人将他抬到后面。他仍站在屋外,等着屋内那些人搜完汇报消息。今早接到的命令是让他带队前往城边一座废弃的房子搜捕犯人,就是这两天一直在找的真凶,另外还要搜寻附近有没有他的同伙,找到他是不是间谍的证据,还要找到那两人的尸体。
其实队长对那两人的死没有丝毫的气愤,反而感到高兴。他是一个严格的人,关于命令纪律都会严格遵守,对手下也是一样的要求。那两个在下了禁止私自外出的命令后仍然偷偷溜出去,在他看来,就应该处决。而日本人的军纪向来严厉,只是执行力度却是看执掌军队的人。驻扎汝阳的司令官虽然凶狠嗜杀,但不会对他们的违纪严格按照军纪来处理,一般都是以体罚或降职为主。两人的死,虽不是因违命受罚而死,但也是因违命巧合之下造成的,应该能对那些平常不受军规的人给予震慑。也因如此,他对左孝文没有个人仇恨,只是毕竟死的是自己同胞,他也不会宽待他。
搜了一会儿,手下的兵回来报告说全无收获,队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看向左孝文,冲身边一个会讲一点中文的士兵示意让他问话。那人上前,用生硬的中文问左孝文:“你,是什么人?做的什么?两个日本人,是不是你,杀的?还,有人,一起吗?”
听到这样的口音,若是平时,怕是左孝文早就笑出来了。只是现在的时机,他却不敢有一丝杂念,他回道:“我是左孝文,一个客栈伙计,人是我杀的,没有人一起,只有我一个人。”
队长听了翻译过来的话,也没再问,挥手撤队。来的时候是坐的汽车,只是怕声音惊扰凶手让他有了警觉,所以就停在远处。在抓到左孝文的时候,队长就让人去把汽车开来。现在撤队,队长坐在副驾驶上,士兵把左孝文压上车厢,等人都上齐了,便启动汽车回司令部了。
徐三刀虽然说不会守着左孝文,防止他逃跑,可在早上去司令部举报的时候,仍然派了人去这边远远地盯着,不能被日本人当做可疑人员一同带走,只要能看到动静就行。那人在看到左孝文被带走之后,就赶快去赌坊找徐三刀报告消息。
他到了赌坊,问三哥回来没有。赌坊内的人说还没有。他就在赌坊等着。这是徐三刀安排的,看到左孝文被抓就第一时间去告诉他,他就在赌坊等消息,若是他还没回来,就在赌坊等着。等到临近中午,终于看到徐三刀的影子了。
他从外面走进来,神情欢悦,还哼着小曲,迈着方步。没等派的人张口回报,就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走向赌坊内堂,让他跟上来。进到内堂,徐三刀坐在中间高位,手下站在下面。
徐三刀说:“左孝文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刚从司令部回来,看到了抓左孝文回来的汽车。三生司令说了,假如左孝文真的就是凶手,我就是为日本人立了一功,如果还查出左孝文是间谍,那今后咱们就跟着日本人混了,说不得还能弄一身官皮披着。”
下方的人赶忙道喜:“恭喜三哥,今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荣华富贵近在眼前了。”
徐三刀哈哈大笑,十分受用。笑了一阵,就停了下来。说:“现在是关键时刻,一定要确保事情顺利进行,你去把自家兄弟都叫进来合计合计,别让那些青皮生知道。”所谓自家兄弟就是最早徐三刀自立门户时一同与他打拼的人,现在死的死,残的残,还跟着他混的只有四个人了。对这四个人,徐三刀十分看重,也只有这四人以及徐青,他才能同富贵、共患难,其余人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他可以毫无顾虑的使用。眼前在下方站着的便是之一,外号毛子,精的浑身长毛。而青皮生则是徐三刀为了看场子而招的一些地痞流氓,从来没把他们当做自己人,伤了残了也只是给些医药费,有时甚至不给,没了利用价值便一脚踢开,再找些新人进来就行。
毛子应了一声,就出去叫人去了。这种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最后分好处岂不是要薄了几分。徐三刀在内屋坐了一会儿,喝了口茶,就见内屋门帘掀开,毛子领着三个人进了来,正是另外三个自家兄弟。脸上有疤的是阿六,手上茧子厚实,一身功夫比徐三刀还硬。身穿青色粗布长衫的是徐生,虽然同姓,与徐三刀却没什么关系,他善使飞刀,一扔一个准。最后一个是狗子,本来是乞丐,吃着百家饭长大,后来世道乱了,谁家的家底都不丰厚,哪还有施舍别人的能力,狗子没了人接济,就开始抢食,慢慢地就养成了凶狠的个性,后来甚至趁晚上翻墙进去杀了一家人,占了人家的房子在那里住了起来,半个月之后,才被人发现,报了官,狗子只能逃命,逃到了汝阳又想依法炮制,就看上了徐三刀家,结果自然不敌,被拿了下来,徐三刀身上也挂了不少彩,这人是以伤换伤,以命搏命,忒是凶狠,一不注意就被咬上一口,徐三刀有了爱才之心,就收留了他。
只是现在是枪炮的天下,自己这几个兄弟功夫再硬也挡不住一颗子弹,据说上海那些大城市,随便一个黑帮都有几条枪,甚至有人干的就是走私军火,一批就是上百枝。徐三刀也想弄来几条,常爷手中就有枪,所以谁都不敢得罪他,那枪还是日本人给的,在汝阳,日本人就是天,常爷就算开枪杀几个人,以他和日本人的关系,只要不是死的日本人,那都不叫事,那枪还是日本人给的。所以徐三刀才会想尽办法登上日本人的船,登上船就有了枪,而一山不容二虎,只有与日本人关系更好,自己将来才能把常爷挤走,独占汝阳黑道。
四人进来站定,道了声三哥。徐三刀让他们坐下,屋内还有四张椅子放在下首的位置,正是为他们四人而设,四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不分排名,而是这四张椅子按照个人的喜好体格订制的,中间的小桌上靠着自己的一边摆着爱吃的糕点。四人坐下,看向正中的徐三刀。
徐三刀开口问:“让你们办的事情可稳当,有什么意外吗?”阿六、狗子摇头,徐生回道:“我这边事情办妥了,只是有件事很奇怪。”
徐三刀前倾身子,问:“什么事情?”
徐生回:“我一早就去了客栈,在那里坐着观察情况,看到杨掌柜下来,我就出去了,绕到后面看四处无人,我就爬上二楼,进了杨掌柜的房间,把东西藏好。之后就找藏起来的那把枪,怎么也找不到。我以为他放在了楼下,就又出去从正门进到客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点了些菜就看着杨掌柜,结果常爷进来了,杨掌柜和常爷说了几句话,常爷就自己上楼了,杨掌柜去厨房待了一会也上楼了,等了一阵儿,杨掌柜下楼去厨房端了一些酒菜,看那样子是扎了本的。两人谈了很久,我也不敢上去听,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回来赌坊了。”
徐三刀摸着下巴思考,嘴里还念着:“常爷,常爷,看来这杨掌柜也是货比三家啊,非要给自己多找一条路来。”想明白之后,徐三刀便说:“不用担心,杨掌柜应该就是给自己多条后路,我们只需要照计划行事就好。徐生,你还是要去把那把枪找出来,搜捕的时候没有那把枪就少了铁证,事情就可能出现意外。”
徐生点了点头,说:“我明白,我今晚再去一趟,一定要找出来。”
徐三刀摇了摇头,说:“你也不用急,枪虽然重要,但没了枪也只是多费些功夫,翻不了盘,他可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对付他,最多也就是猜到我,可他也只能怀疑,能耐我何。你要以不暴露自己为前提行事,明白吗”
徐生表示明白。徐三刀又看向其他三人,问他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正在讨论之中,就听外面有人进来,几人停下交谈,来人通报说杨掌柜来了。
交换了下眼神,都猜不出他为什么来,难道是他发现了藏起来的东西,不应该啊。徐三刀还是很相信徐生的能力的,他肯定藏到了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正如谁也不知道他把飞刀藏在了自己身上哪里。
想不到就不想,徐三刀咳嗽一声,说:“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