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的是他

由于这两天城内气氛紧张,开门之后,许久都没有客人进来。杨掌柜也不在意,反正这店也开不久了。直到接近中午,才有了几个生意,在店里也没多长时间,吃完饭就走了,平常时候都会坐这里闲谈几句的。

下午,几个日本兵跟着一个身穿警服的人进来店中搜查,日本兵负责搜,而警察则负责问。店里除了掌柜伙计,就只有两个昨天住下的行商了,所有人都被集中到楼下,接受询问。问的也都是一些基本情况,根本问不出什么。在接受问话的时候,三个日本兵分出了两个去楼上搜查房间,杨掌柜暗自庆幸,早上找儿子把那把枪要了过来,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不然就被翻出来了。

一番搜查,什么也没找出。那个警察便带着日本兵走了,走之前,告诉杨掌柜,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就去宪兵队报告,只要情况属实,就会有奖励。杨掌柜自然是连声答应。等几人走远,擦了擦冷汗,这要是再来几次,不被抓走也得被吓死。

他想赶快把事情了结,可是左孝文今天又没过来,想说也找不到人。只能等情况了。这时常爷按照平常的点又进来店中,找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也不开口点菜。可店里的伙计却已经明白了,还是老三样,正准备去叫菜,被杨掌柜给拦下了。

杨掌柜挥手让他招呼别人,自己走到常爷面前。却是常爷先开口:“怎么,杨掌柜,这是没准备做我的生意了?”

杨掌柜哪敢啊,他是想把常爷请上去商量点事。赶忙说:“常爷,看您说的,我哪敢不做您生意啊。我啊,是想请您移驾到楼上房间商量点事。”

常爷有点意外,挑了挑眉毛说:“什么事还要到楼上去说?”放到桌子上的手无意地敲了敲桌面,笑了笑,问:“总不会这两天的动静是你闹出来的吧。”

哎呦,杨掌柜这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看常爷那似笑非笑地表情也知道,这句不过是玩笑话。可架不住自己心里有鬼啊,杨掌柜强装镇定,腆着脸说:“常爷,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可不敢乱说。我是想跟您说说那边的事。”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南边。

常爷也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到自己还真说对了一半。听杨掌柜要跟他说那边的事,也没起疑,自己来这吃饭的时候,杨掌柜也经常问他打听的情况。只是还从没上楼密谈过,难道是杨掌柜这突然有了消息。常爷点了点头,说:“头前带路。”起身跟着杨掌柜上楼。

杨掌柜把常爷带到了自己房间,招呼他坐下,说:“您先坐着,我去厨房给您叫几个酒菜,咱们边吃边说。”

常爷也不急,就挥手让他去,然后双手拢进袖口,闭目眼神。杨掌柜下去一会儿就回来了,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两个酒杯。在常爷对面坐下,将酒杯放下,先给常爷倒满,然后又给自己满上。

常爷睁开眼睛,举起酒杯先闻了一下,暗道一声好酒。心想今日之事看来不小啊,难不成这事真是杨掌柜干的?

杨掌柜端起酒杯,说:“常爷,今日我是有事要拜托于您,成不成另说,我先干为敬。”说完就一口干掉,将酒杯朝下。常爷只是抿了一口,脑中在想到底是什么事。

杨掌柜又给自己倒满,说:“常爷,不知道显荣舅舅的消息您打听到什么没有?”

常爷听他这么问,知道了杨掌柜并没有得到那边新的动向,那今天找自己就只有是问如何偷渡到国占区了。可之前还表示要从长计议,今天怎么又急着来问,还要密谈,一定是有什么变故。常爷在心中的念头转了几遍。开口说:“杨掌柜,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式可不稳定,每趟走货都要损失几个兄弟,人手紧张,哪还有多少精力去打听呢。不过嘛。”常爷顿了一下,看到已经勾起了杨掌柜的兴趣,才接着说:“最近一次走货倒是问到了一些事情。我一位兄弟走货的时候在那边不小心受了枪伤,送到一家医院治疗,无意间听说,这家医院以前接受过一个军官,从淞沪会战上送过来疗养的,具体情况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宗世勋,跟杨掌柜告知的同名,也是团长,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人。”

杨掌柜想了想,说:“应该就是他了,他最后的来信就说他被派往上海参加会战,若说是巧合,这同名同姓又都是团长也太巧了。常爷,这后面怎么样了。”

常爷把杯中酒喝完,说:“我兄弟听说后就刻意去打听,知道这团长是被炮弹给擦到了边,重度昏迷,被抢救之后,才送来后方疗养,经过三月的疗养才基本恢复,原来的部队被打残了,就被调任去新组建的某支部队任职旅长去了,具体哪只部队,就打听不出来了。”

杨掌柜给常爷把酒倒满,自己又独自干了一杯,叹了口气。说:“枪炮无情,能活着从死人堆里出来就不错了,听说淞沪会战那都成了修罗地狱了。”

常爷点点头,说:“是啊,去年日本人打进来那场景,我至今都没忘,可跟淞沪会战比,那就只能算是小场面。几十万人的血肉都留在了那片土地上,你走一步都能踩一脚血,每时每刻都要小心头上会不会掉下来一颗炮弹。吃饭的时候会死,喝水的时候会死,打个盹的时候也会死,一颗流弹就要了你的命。好多人都死无全尸啊。没时间去埋死人,尸体在旁边都发臭腐烂了,你也要抓紧一切时间休息恢复精神,你不知道这次不休息,下次还有机会休息吗?”常爷说的眼睛都发红了,闷头将酒一口喝掉,抢过酒壶,给自己满上,又是一口,连喝了四杯才停下来。

杨掌柜也不敢接着说了,他借口去楼下看菜准备好了没有,就出去了。常爷也知道自己失态了,闭上眼睛平缓心情,刚刚那些话是情到深处有感而发啊,将自己憋着的都讲了,讲出来这心里也舒坦了。

杨掌柜再次上来,手上端着餐盘,常爷一看,就乐了。“杨掌柜,你这又是好酒,又是好肉的,所托不小啊。今天这顿怕是不好吃了。”可不嘛,小小的托盘上,鸡鸭鱼肉全都有了。

杨掌柜将菜一一放下,说:“仓促之间也没什么准备,就先做了这些,后面还有,一会儿出锅了我就再去取。”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了,你先把要办的事给我说了,能办我就吃。若是无能为力,就是你摆出满汉全席,我也绝不应承。”常爷说。

杨掌柜没办法,只能将所托之事说出。常爷说话是一口吐沫一个钉,他说不能办,你就是给他千两黄金,他也绝不会答应。杨掌柜说:“常爷直爽,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想让您这几天就安排一下,把显荣送到那边去。”

常爷一听,直接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说了声:“不干。”双目紧闭。身体靠在椅背上。

杨掌柜急了,自己给儿子留的退路可全指望常爷了,结果开头就被常爷堵死了,那哪行啊。急切的问:“常爷,您别说的那么干脆啊,咱再想想。虽然这城里局势紧张,日本人闹得动静挺大,可您是谁啊,您想想办法不就出去了吗?”

常爷摇了摇头,心想这老杨糊涂了,就现在这城里,还没到只进不许出的地步,出个城还不容易,关键是去那边的路不好走。可再一想,也不对啊,老杨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而且老杨担心城内的局势,为什么还要急着把儿子送出去。想到这里,常爷猛然睁开眼睛,直视杨掌柜,说:“杀了日本人的就是杨显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