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天生绝脉的缘由,陈谷生纵向往修行,却无奈地始终无法掌握最简单的那些吐纳之法。当村寨里比他年纪还小的后生都能够餐霞食气、举重若轻时,他连撂个石锁都难如登天。
所以,当王三拳在山上辟了道场后,陈阿公首当其冲为陈谷生谋了一个名额,希冀谷生能够通过修炼拳道,固强体魄、疏经培血,将那不日的夭折尽量延迟。
奈何,陈谷生空在道场七年有余,却连最为粗浅的破壁拳都无法完全驾驭。
可谁知,近来陈谷生不知从哪里学来几式“怪招”,自制了一柄青枝,终日揣着,时而沉思,时而挥动,如入魔怔。
好几次,王三拳发现陈谷生无由缺席,慌得来找陈氏夫妇。最后,他们总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看到陈谷生如怀宝剑似的盯着青枝,舞出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弧度。
甚至有一次,嬗小钰在寻日无人问津的拔剑台旁,找到独自一人的陈谷生。只见他面露茫然,正对着拔剑台中央锈迹斑斑的古剑比比划划!
日积月累,王三拳终于当众震怒,将学无所成却又不务正业的陈谷生臭骂一顿,并将其赶出了道场!
……
茅草屋里陷入一阵窒息般的死寂,唯有如豆的烛炎释放着光与热,缓缓驱散着冷意——
而,酝酿许久的夜雨,终是倾盆落下!
陈谷生眸中倒映着异芒,他冷不丁抓起折断的青枝,一言不发,一拐一瘸,撞到屋外,撞入黑沉沉的雨幕,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顾衣衫湿透,不顾身后妹妹和阿嬷的呼喊,不顾渐渐远去的灯火,他甚至不顾自己要奔向何处。
陈谷生分不清到底是是黑夜包裹着雨水,还是雨水吞没了黑夜,林林总总,嘈嘈杂杂。
脸颊被锋利的雨点打得辛辣无比,他眼睛看不清前方一草一木。泥沙路被暴雨淋泡后,像是荒原深处择人而噬的沼泽,每踏出一步,都艰难得无法想象。
陈谷生眼角酸胀,苦楚的液体溢出,紧接着情绪仿佛洪水般宣泄,他控诉着命运的玩弄——失去双亲,天生绝脉,自己亦将终其一生被围困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陈谷生发足了力气,在狂风暴雨中嘶吼、挣扎,也不知蹚过了多少泥泞,直到,一座破败的石屋出现在了陈谷生凌乱的视野中。
好像发现某个温煦的国度,他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挣扎着将门叩开——
屋子里漆黑一片,居然没有人在!
突然,一盏青灯“噗”地一下,自动燃烧起来!
烛光浅薄却明亮,诡异的很。陈谷生目瞪口呆地伫立在原地。
陈谷生晓得此屋的主人就是村寨里赫赫有名的老哑巴。
老哑巴在村子算是相当特别的存在——
孑孓一身,拒绝与任何人为伍,而且生的又老又丑,却是拔剑山寿元最为悠久的人——就连村子里长寿的老人,都言在他们小时候,老哑巴就已经很老了现在,已经没人记得他是数百年前哪一位幸存者的后裔。
然而真正令村人对其恭谦有加的,不仅是他绵绵无期的寿命,还有他的慷慨:
老哑巴一贫如洗到令人发指,可是他钓鱼的功夫炉火纯青,无人能及。而他的慷慨,就体现在他把钓来的鱼都一视同仁地留赠在村人的家门口,不计价值,不图回报。
无独有偶,性情乖僻的老哑巴是村寨里唯一能和陈谷生从早待到晚的人——陈谷生那磕磕绊绊的几式“怪招”,就是有一天灵光一闪,从老哑巴钓鱼时收线飞钩的手法模仿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