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此人在升任江南巡抚之前乃是金陵知府,历任地方官员,从未进过京面过圣,自然不知裴少卿的模样。他断定我便是丞相,想来也只是因为我是这群人之中唯一的女子。

我觑了觑裴少卿的脸色,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遂笑道:“李大人不必客气,我并没什么大碍。只是十万两纹银赈灾金被贼人所劫,此事还须彻查。不知与我同行的锦衣卫眼□在何处?”

李斐答道:“扶大人放心,赈灾金并没有完全丢失,由锦衣卫都指挥使沈大人押解的那六万两已完好无损地运往临安,沈大人与几位同僚身受重伤,下官已请来临安最好的大夫为他们医治,扶大人很快便可见到他们。”

我顿觉头皮一麻,残念地僵立在原地。乍一听到锦衣卫负责看护的六万两纹银并未被劫的消息,心情竟是十分复杂。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丢失的其实只有存放在我们马车里的那四万两了吗……

我下意识地看向裴少卿,非常想了解一下此刻他是什么感受。也不能说是由他一手造成,他一把拉起我撒腿就跑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早知道就该让他一个人跑路,我留下誓死保卫赈灾金。这下可好,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这厮却目不斜视,仿佛对我的视线浑然不觉,面上是一派坦然之色。

李斐终于注意到了站在我身旁的裴少卿,迟疑道:“这位是……”

不待我回答,裴少卿便抢先道:“我是她未婚夫,免贵姓黄。”

“原来是黄公子!”李斐的面上浮起几许了然之色,暧昧地笑道:“下官身在江南偏远之地,委实孤陋寡闻,竟不曾听闻扶相好事将近!下官这厢先恭喜扶相了!”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还有心情占我口头便宜。未婚夫什么的,比起相公也好不了多少。我瞟他一眼,转而对李斐道:“李大人不必恭喜得太早,这婚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这位黄公子受了点伤,还望李大人能尽快安排大夫为他医治。”

李斐到底是官场上的老手,很快便发觉了其中的不对劲,也不曾追问,只是陪笑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扶相今日受惊,还请先到舍下歇息洗尘,追讨赈灾金之事宜从长计议。”

我瞥了一眼裴少卿,见他轻轻颔首,便对李斐道:“如此,便叨扰李大人了。”

☆、25多情只有春庭月(5)

我原以为李斐会请我们住进他府里,孰料他竟另外安排了一间别院给我们起居。别院坐落于临安城闹中取静之处,甚是雅致清幽。其中景致曼妙,随处可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颇有江南园林的雅趣。

我环顾四周,小声对裴少卿说:“听闻江南地价颇高,如此精致的别院恐怕不是巡抚的俸禄能买得起的吧。”

裴少卿笑了笑,打开玉骨扇,半掩着唇与我道:“此人二十八岁方才入仕,从未在京城担任一官半职,他从县衙师爷一路升至江南巡抚,所用时间不过区区十五年,你以为他身家能有多清白?地方官员大都如此,此乃我朝官制积弊,一时半刻恐怕难以肃清。李斐此人虽贪财,却能将江南治理得井井有条。只要他不犯伤国害民的大错,朕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所谓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员贪污腐败历来是一笔糊涂账,不曾想裴少卿面上不过问,心里却清楚得像明镜似的,教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我不禁啧啧称奇。

裴少卿含笑瞥我一眼,一脸“这都不知道你怎么当的丞相”的神情。

马车被劫,丢失的除了赈灾金之外还有随身的行李衣物,不想李斐早已为我们置办好一切,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果真上道得很。

我与裴少卿的厢房相邻,待收拾妥当,李斐便领着一名老大夫来为他治伤。据说这位大夫在江南一带颇负盛名,百姓皆称其为华佗再世。所幸黑衣人那一剑刺得尚浅,裴少卿的伤势并不算很重,大夫说仔细处理上药之后,很快便会痊愈。

大夫走后,李斐向我请示道:“扶相舟车劳顿,下官已备好晚宴为扶相洗尘,不知扶相……”

不待他说完,裴少卿便抢先打断他:“先去看沈洛。”

李斐登时面露尴尬之色,下意识地向我看来。我无奈地扶额,都说是微服出巡,这厮的君威却分毫未减,也不知收敛着些。我只得干笑道:“听他的,听他的。吃饭事小,赈灾金事大。”

他心领神会地点头,也不再多问,默默地领我们去见沈洛。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分明觉得他看我的眼光若带几分……怜悯?

我不免奇怪,极快地瞥了裴少卿一眼,凑过去对他低声道:“他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