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你的伤……”

“小嫣,难得你肯为我担心一回,这趟出来也算值得了。”他似真似假地叹息一声,凤眸之中却是一片流光溢彩,满不在乎道:“别急,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我连笔都拿不稳时,父皇便握着我的手教我练剑了。这么多年来早就练得皮糙肉厚,不怕疼。”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想要说感谢的话,到了唇畔却又怎么都说不口。

我移开视线,轻哼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乃当朝天子,天命所归,不知有多金贵。功夫练得不到家便不要逞强了,赈灾金丢了还好交代,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教我如何是好?”

他的眼角抽了一下,斜斜睨我一眼,不满道:“喂,扶嫣,好歹我也是为了救你才手上,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再说,你瞎着急什么,谁说要你交代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的伤怎么来的?我既跟你出来,便没想过让你承担一切。你倒好,一片好心全当驴肝肺了。”

我沉默不语,他别扭地转过头,不再搭理我。暖风轻抚,两人之间的氛围竟有些凝滞。

良久之后,我郑重地对他说:“谢谢你,少卿,谢谢你舍命保护我。”

“说什么,听不清。”他语意仍是凉凉的,唇畔却微挑起一抹笑意。

眼看他那傲娇的表情,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丝丝好感又没了。我凑到他耳畔,用自认为最大的音量嚎了一嗓子,“我说,谢谢你,少卿!!!”

“喂,你!”他的身子猛然一颤,捂着耳朵怒瞪我道:“你这么大声音是想把我的耳朵震聋吗?”

我哈哈笑道:“是又怎样?”白白受了他这么多天的欺压与调戏,为了师父和改革强忍着不反抗,此时此刻,我终于有种扬眉吐气的畅快之感。

他盯我一瞬,忽然笑了起来,凤眸微挑,湿润而暧昧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打转。半晌,皮笑肉不笑道:“我若是聋了,你也跑不了,你必须伺候我一辈子。”那欠揍的神情仿佛在说:省省罢,你是斗不过我的。

我:“……”

方才慌不择路,也不知究竟跑到了什么地方。四周山丘起伏,绵延不绝,林木苍翠蓊郁,可闻鸟鹊鸣声上下。清风吹拂,碧绿色的涟漪一直泛到远处的山脚下。倒比方才所见多了几许春意、几许生机。

前方不远处隐约有淙淙流水声传来,没走几步,前景便豁然开朗。不知从何处淌下了一汪山涧,水流澄净清澈,四周怪石遍布,大小不一,形状怪异嶙峋。

我俩择了一块临涧的平坦大石,相互嫌弃又相互搀扶着坐下。我举头环顾,见周围一片荒芜,显然没有人烟。裴少卿撕开衣袍,露出猩红骇人的伤口,掬起清水小心地清理起来。

我蹲到他身旁,视线触及他的伤口,心中再度浮起几许歉疚,遂放缓声音道:“少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稍事休息片刻,按原路返回便是。先前那帮黑衣人的目的不在我们而在赈灾金,既然已经得手,便没有逗留的理由。若沈洛他们脱身,必会沿途寻找我们。若他们全军覆灭,临安知府派来的人没有接到我们,必会派人打探。”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非常在理,遂安心地点了点头。犹疑片刻,又道:“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眼下的情况也只能先简单处理一下,待到了临安再传大夫。”裴少卿利索地脱下外袍,撕下中衣上的一条布料递给我,“来,帮我包扎一下伤口。”

我不敢迟疑,立马照做。本已竭力镇定心绪,可一看到那血淋淋的伤口盘踞在他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双手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含笑瞥了我一眼,道:“若是觉得内疚,往后待我好些便是。”

我咬了咬唇,不搭理他。

待伤口处理好之后,我们便沿原路返回。果然不出裴少卿所料,黑衣人连同马车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远远便望见前方前头攒动,我问裴少卿:“会不会是来找我们的?”

裴少卿默然远眺,轻拧了眉尖,摇头道:“不知道,过去看看。”

果不其然,这厢我们还没走出几步,便有一人狂奔而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然恭恭敬敬地跪在裴少卿跟前,眼抱着他的大腿泪汪汪道:“小喜子救驾来迟,请皇……公子恕罪!”

裴少卿没好气地甩开他,道:“起来说话。”

小喜子迅速爬起来,随后赶到的侍卫如潮水一般哗啦啦地涌过来,将我们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多久,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小跑步赶过来,气喘吁吁地抹了抹额间的汗珠,视线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打转,终于落到我身上,小眼睛里精光闪动,诚惶诚恐地作揖道:“下官江南巡抚李斐参见扶相,下官保护不力,让扶相受惊了。”彻底无视了裴少卿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