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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顿止于柳道,辕上的车夫忘却挥鞭,扭头回顾。

车中的葛洪罔然若有思,鲍潜光挑着边帘回望月下郎君,但见得林影重重。月衫绰绰,美郎君坐在月下、溪畔、林前,放声慨歌。

清风卷冠带,剑眉簇作寒。

一曲《伐檀》时尔婉转。倏尔慷慨,渐尔又归深山。

曲渐止,音渐消。

鲍潜光嫣然笑道:“甚好,极好!今方始知,华亭美鹤竟有如此雄志、如许歌喉。”说着。微微侧着堕马髻,眨着眼帘,轻声道:“如此郎君,当为华亭美鹤也,如此高音,当为鹤唳于冥也。汝非知,我非明,岂可轻度而戏之?!”

言罢,再度伸指轻扣车壁。

牛车迎着星月流走,曲音幽幽归伏于林。

桥下溪水潺潺。美郎君弹了一下袍摆,抱琴而起,遥望柳道深处,目光若星堕湖海、时明时灭。稍徐,将琴横陈于背后,双臂反抱绿绮两端,徐徐迈步。

木屐踏桥,清风扫袍,水中倒映美轮绝奂。

一身花萝裙的绿萝斜倚于桥头竹林,见得小郎君归来。赶紧迈着碎步迎上前,秀长的眉轻轻颤抖,声音低柔:“小郎君,把琴给婢子吧……”

“嗯……无妨。”

刘浓看着林畔的来福、唐利潇、墨璃、兰奴。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担忧。而自己虽然得遇这不尽人意的一事,但经得这纵情的一曲,心中却顺畅无比,有所失、必有所得,得失之间哪能事事皆顾,洒然一笑。挥着宽袖,迈着大步,直入院内。

钟繇《宣示表》、陆机《平复帖》各呈于案上左右。刘浓安坐于案后,目光投于案上书帖,心中则平静若渊。墨璃用一根绣花针,将青铜雁鱼灯拔得更亮了一些,绿萝接过兰奴手中的梅花墨,缓缓转动着如雪皓腕,研墨。

满室生香。

少倾,刘浓将《宣示表》与《平复帖》合上,叠在一起,反扣于案。提起双龙衔尾笔架中的狼毫,在梅花墨上微微一荡,而后疾疾转腕书下二字:刘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