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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四合小院,一株人抱大小的古桐树上,累累簇簇花压枝低,触鼻尽是淡淡甜香,偶有一阵风吹过,紫色花苞便落人一身一头。

树下顾宪成垂头拱手,眼睛望着地上落花,低着声音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一详尽说了。负手而立的冲虚真人默然不语,虽然低着头看不清师尊神情,但是顾宪成能清楚明白感觉出师尊周身弥漫着一种难以宣诸于口的挫败感,心中转过几百个念头,正搜肠叠肚找出几句话准备劝慰一番的时候,冲虚真人忽然放声笑了起来,笑声在睛空中远远的传了开去,震下了一天梧桐花雨。

顾宪成抬起头愕然而惊,浑然不知这笑从何以来,喜往那里去。

“居然看破了我的谋划,果然是个人物。”冲虚真人笑得开朗,可是声音中隐藏一丝轻易不为人察的苦涩:“以简破繁,解局的方法近乎于粗鲁糊涂,虽然日后虽然难免为人诟病,可是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化解危机的最好方法……果然是个有智有谋的对手,假以时日,可怕的很哪!”

若是问这世上谁最了解冲虚真人,非顾宪成莫属。

听完冲虚真人这几句话,顾宪成脸上一阵发烧,嗫嚅道:“是弟子无能,连累师尊受辱。”

冲虚真人凝视了他片刻,神情淡淡的一挥手道:“不干你的事,这次是为师和他的第一次正面较量,这局是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转首望天,眼底有锋茫闪动:“当年初见此子,我便知他非池中之物,嘿……幸亏我当年早有预定,备有筹谋,否则假以时日,此子必成我的拦路大患。”

顾宪成默然不语,心潮起伏难平,这是他自跟随冲虚真人以来第一次听到他称赞的第一人,足可见当今太子在他心中的份量。依他对冲虚真人的了解,这几句话中看似夸赞,其实底下更多的深深忌惮。想到那位锋茫愈来愈利的太子,触动久放自已心头那桩事,顾宪成很清楚那件事情早就到了非行不可的地步与时机,可是奈何有冲虚真人在,想做却不能做,一时间心里好象生起了一撮火,连烟带火煎燎得难受之极。

“这几天我要离京,京中的一切就交给你了。”冲虚真人终于收回目光,语气淡淡的吩咐道。

一刹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心脏怦怦剧烈跳动,莫名的喜意直冲胸臆,以至于顾宪成的嘴角难以抑制的露出了一丝笑。

明显的异常没能逃得掉冲虚真人的如电法眼,眼神转了几转,似笑非笑道:“宪成,怎么好象很高兴为师走的样子?”

顾宪成惊了一跳,额上已经出了汗,诚惶诚恐行礼道:“弟子如何敢!弟子只是猜师尊在京城已久,想必是想念龙虎山诸位师弟们了,弟子刚才有些走神,是在想问师尊,要不要去买一些庆余祥的糖葫芦?”

听到糖葫芦三个字的时候,冲虚真人警觉的眼神瞬间瓦解,脸上布满了慈爱的笑容:“还是你细心,不止糖葫芦,将京城比较出名的好吃的都买上一些,下一次我带阿蛮来这里见见你这位大师兄。”

心底长出了一口气,顾宪成强行镇定陪笑道:“能够得师尊这样痛爱,弟子对这位小师弟艳羡已极。”

冲虚真人哈哈一笑:“这一次我回去,不止是要回一趟龙虎山,如果不出意外,我会远赴关外,去看看几个老朋友去。”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变得颇为感概,就连眼眸都好象隔了重重的雾气,有深不见底的难以预测。

惊魂甫定的顾宪成在此刻明显的有些神不守舍,随口问道:“……师尊在关外还有朋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