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定要报仇!

这番举动引发了连锁反应。

地方上早有野心的两位藩王,也借着这股东风趁机以同样的理由,宣布起兵,割据自立。

狼烟!

终于在大乾王朝那早已疮痍满目的身躯上!

轰然燃起!

分裂!战乱!的序曲已然奏响!

…………

梁府。

不,如今门口的牌匾已经更换,叫做“赵府”。

这方曾经由大内侍卫统领梁进督造、带着几分短暂荣光的宅邸,如今……

成了一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烫手山芋。

梁进谋逆!该诛九族!

作为“逆贼”梁进的府邸,这里本该被查抄充公,府中之人也难逃株连。

万幸的是。

太后牧从霜及时下达了一道懿旨,公开庇护赵家。

她不仅将这宅邸正式赐予了居住于此的赵家人,还明确赦免了赵家可能因梁进而遭受的一切牵连。

这道懿旨,硬生生从地狱边缘将赵家拖拽回来。

让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等待大祸临头的赵家人,终于得以喘息,对太后感恩戴德,跪谢天恩。

然而,太后的庇护也只能保他们不被下狱。

昔日门庭若市的梁府赵府,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冷清得可怕。

所有亲朋好友、故交旧识,都唯恐避之不及,生怕与“逆贼”的亲属扯上半点关系,招来灭顶之灾。

人情冷暖!

世态炎凉!

唯有季家,是例外。

季飞因太后的赏识,被破格提拔为内廷侍卫,守护太后左右,一下子有了身份地位和俸禄。

季家也因此得以搬离了贫民窟,购置了新房。

而他们选择的新家,就在赵府隔壁,主动与赵家为邻。

只是因为国丧期间严禁任何庆典,他们的搬家静悄悄,甚至不敢惊动旁人。

季家人不时上门安慰,送些吃食用度,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让身处冰窟的赵家人,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但所有的这些变故、纷扰、温情或是冷眼,似乎都与一个人无关了。

那就是赵以衣。

自从得知梁进的死讯后,她就把自己彻底锁死在了闺房里。

当梁进的死讯传来之后,她那紧闭的房门就再也没有开启过。

整整三天!

不饮!不食!不言!不语!不见任何人。

任凭老父垂泪哀求!任凭老母捶门哭嚎昏厥!任凭两个姐姐捧着热腾腾的饭食在门外焦急絮叨……

房间内,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如同一座……提前为自己封上墓门的……

棺椁!

唯有……

当外面传来有关梁进的任何消息时,赵以衣才会愿意打开一丝门缝,听一听,也才会勉强喝下几口家人硬塞进来的米汤。

然而……

如今所有关于梁进的消息,又怎么可能是好消息?

传闻中,梁进的尸身早已被愤怒的新皇下令挫骨扬灰,连最后收殓安葬的机会都没有。

而他仅存的一颗头颅,被新皇下令悬挂在城门楼上示众了三日,受尽日晒雨淋和万人唾骂。

这还不够。

示众之后,新皇又命宫廷里的能工巧匠,将头颅剥皮刮肉,只留白骨髑髅,最终……将其头骨制作成了一件饮酒的器皿!

从此,新皇便终日抱着这只惨白的头骨酒杯饮酒。

每当悲痛或愤怒涌上心头时,他便对着这只由仇敌头骨制成的酒器又打又骂,肆意发泄着扭曲的恨意。

赵家人本想死死隐瞒这些恐怖而残忍的消息。

但他们更怕赵以衣彻底绝食而死。

为了让女儿能有一丝活下去的念头,哪怕这念头是仇恨,他们也只能忍痛,用这些血淋淋的消息,来换取赵以衣机械地吞咽下维持生命的食物。

可这些字句……

每一个都带着血!带着冰冷的金属刮擦声!带着骨头碎裂的脆响!

残忍地!

一遍遍碾过赵以衣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正是这世间至痛至辱的刺激!

才如同吊命的剧毒!

勉强维系着她一丝残存的吞咽和呼!吸!!

…………

夜,深沉的夜。

子时,梆响三下。

入夜后,整个京城已然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死寂得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

没有灯火!没有犬吠!连虫鸣都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杀!

无人敢在夜间点灯娱乐,更无人敢高声语。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生怕隔墙有耳,被缉事厂的番子听了去,招来无妄之灾。

沉默,是生存下去唯一的法则。

就在这片万籁俱寂之中——

赵府!

深宅后院!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无声无息地飘落在赵家宅院之中。

来人身法极高,起落之间竟未发出丝毫声响,显然武功深不可测。

只见这人影轻车熟路,快步来到赵以衣的卧房门前,伸出手指,极轻地叩响了房门。

“咚、咚、咚。”

三声轻响,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

“以衣,是我。”

月光如水,悄然移动,照亮了来人的脸庞。

那竟是一个弯腰驼背、老态龙钟的妇人。

她手中杵着一根光滑的竹杖,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双眼——那眼眶之中,并无眼珠,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眼眶周围,遍布着纵横交错的陈旧刀疤和火烧的痕迹,狰狞可怖。

这老妇人看似行将就木,但有一处却极不协调——她的一头长发,竟然乌黑亮丽如绸缎,光泽甚至胜过二八少女!

长发极长,一路垂过腰臀,末端被小心地收束起来,塞进一个系在腰间的土黄色砂囊里,让人无法判断其究竟有多长。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那扇紧闭了三天三夜的房门,终于“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如同幽魂般消瘦、单薄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散的身影缓缓……挪了出来!

月光惨白如同霜雪!

冰冷地铺洒在她的身上!头发上!

照亮了她那张……

无比憔悴、苍白如纸的面容。

赵以衣天生丽质,曾几何时也是个灵动的俏丽佳人。

可如今,她面颊枯槁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因为干渴和绝望呈现一种死灰的青紫色!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溢满对梁大哥依恋爱慕的眼眸此刻如同两口被掏空的枯井,红肿得无法闭合!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萎靡到了极致。

而在她那……低垂的头颅之上!

那满头乌发!

竟已在这三日地狱煎熬之后……尽数化作了触目惊心的……苍苍银白!

如同覆顶寒霜!

如同披戴着为爱人提早送葬的……万丈冥绫!

“啊……啊……”

一声细若蚊蚋、如同垂死之人挣扎的气音,从她干裂的唇缝中艰难挤出一半,随即又被更猛烈涌上的酸楚掐断在喉咙深处。

老妇人叹息一声:

“以衣……你这丫头……”

她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块锈死的铁器在相互刮擦!

但这声音赵以衣清晰记得!

曾经无数次在黑暗的小院里响起!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斥责!

如今……

却如同唤醒沉沦的最后一点火星!

赵以衣的瞳孔猛然收缩!仿佛被这声音刺穿了灵魂深处的迷雾!

她如同一只离巢的雏鸟,踉跄着!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双手死死抓住老妇人枯瘦如同柴禾的手臂!

泪水!无声地如同决堤般汹涌奔流!

“婆婆——!!!!”

声音凄厉得如同孤雁断魂!

“你当初骂我的话……应验了!都应验了啊!!”

“我就是个活该千刀万剐的蠢丫头!……我就是个只配在梦里醉生梦死的废!!”

“我只看得到眼下的甜!我吃着你给的苦药嫌苦!我捂着自己可笑的欢喜过日子!不肯睁眼看看这世道有多脏!多毒!多凶险!!”

她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我没听婆婆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

她哽咽得无法呼吸:

“现在……我的眼……醒了!我的心……碎了……我的世界……塌了!!!”

“晚了……什么都晚了啊!!”

当初,老妇人曾厉声骂她,说她只顾沉溺于虚幻的幸福,不懂人世艰险,不明“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

一旦灾祸降临,所有的快乐都将如镜花水月,瞬间破碎。

那时的赵以衣,被爱情和安稳生活蒙蔽了双眼,何曾真正听进去过半句?

直到失去一切,她才痛彻心扉,懊悔万分。

老妇干瘪如橘皮的脸上,那狰狞可怖的烧伤肌肉竟微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