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他进宫了!

“你是朕的股肱!你可有……有万全之策?哪怕延寿!哪怕减轻此厄!若能赐予朕一线生机……”

他眼中迸发出炙热的、不惜一切的光芒:

“这大乾的江山!朕愿……”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与你……共享!!!”

此刻的皇帝,在王瑾面前几乎是卑躬屈膝,哪里还有半分九五之尊的威严。

王瑾浑浊的老眼深处,闪过一丝几乎无法觉察的、转瞬即逝的讥诮光芒。

他微微合上眼皮,似乎陷入沉思,片刻后,那沙哑低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陛下言重了。‘共享江山’这等大逆之言……还请……三思。”

他睁开眼,那目光如同探幽的微光:

“咱家手上倒确实握着两条幽寰血脉,或有希望化解陛下身上的诅咒。”

“本想着,为大行皇帝陛下求得一线生机……”

王瑾微微叹息,摇头:

“可惜天意弄人。如今,这机缘,倒是托先帝之福,落在陛下您的身上了。”

赵御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

“是谁?现在何处?!”

他迫不亟待地问,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前倾。

王瑾唇角那丝冷意更深:

“一个,是伺候老奴手下那小子,赵保。”

“另一个……便是那位曾日夜守于陛下身侧,几次三番于乱局之中将陛下从阎罗殿前抢回来的……禁军副统领兼内廷侍卫统领……”

“梁进!”

这名字如同惊雷在狭小的车厢里炸响!

赵御脸上的惊喜瞬间凝固,随即转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甚至猛地坐直了身体,撞得车厢都轻微一晃!

“不……不可!”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斩钉截铁地否决!声音因激动而尖利:

“梁进于朕有活命厚恩!若无他拼死拱卫,朕早已死在乱军之中。”

“动谁都不能动他!不可……”

他话未说完,便被王瑾幽冷的声音打断:

“如此,那便只用赵保一人吧。”

他声音毫无波澜,仿佛讨论的不是人命,而是取舍一件器物:

“陛下只需将赵保好好‘养’在宫中,务必确保他安然无恙。”

“待到……嗯,大约十年之后,陛下龙蜕之相初显时,便可取他血脉一用了。”

十年?!

赵御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不是立刻就能解除?

而是要等十年自己性命垂危之际?!

究竟是……现在就能解除,王瑾却故意要拖他十年?

他是在骗自己吗?

赵御无法判断。

但他清楚地知道,如果真要等上十年,就意味着未来十年,他必须彻底受制于王瑾,仰其鼻息!

他立志要奋发图强、中兴大乾、成为流芳百世的圣主明君!

岂能将自己牢牢绑在这阉竖的掌心之中十年?!

巨大的疑窦和被人掌控的愤懑涌上心头!

这究竟是唯一的解法……

还是眼前这老狐狸精心编织的……又一个圈套?!!

赵御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脸上肌肉僵硬地挤出笑容。

不行!不能翻脸!

此时绝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将几乎要冲出的质问与怒火强行咽下,硬生生转开话题:

“对了,爱卿……”

他状若无意,目光闪烁:

“朕昨夜,观瞻先帝龙体时竟发现……”

他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鬼魅絮语:

“实不相瞒,先帝遗躯……软若烂泥!竟无……一处硬骨?!绝不似……龙蜕驾崩!”

他死死盯着王瑾那张毫无表情的老脸:

“倒像是……被绝世高手以盖世之力……寸……寸……震……断!!!”

“这等死状……爱卿可知,先帝真正死因?”

问完,车厢内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赵御的心悬到了喉咙口。

这个问题憋在他心里很久了。

那夜他在寝宫之中触碰先帝遗体时,那异常柔软的触感让他心惊。

他一度怀疑是王瑾弑君,所以将这个发现暗藏心底。

直到今夜,他在太祖皇陵之中的见闻,也确定王瑾似乎一直在试图拯救先帝,这才敢将这个问题问出。

却听——

“咯……咯咯咯咯……”

一阵极其突兀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笑声猛地撕裂了车厢的死寂!

王瑾竟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整个人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

他枯瘦的双肩剧烈耸动,笑到眼角都沁出了浑浊的泪珠,那笑声尖利又空洞,在密闭的车厢里反复回响,犹如夜枭啼哭!

赵御被他笑得心里发毛,脸色铁青:

“爱卿……这……有何可笑?!”

王瑾好不容易才止住那令人不适的癫狂笑声,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揩去眼角的泪痕:

“陛下既然开了金口,老奴自然……”

他忽地收敛笑容,苍白的脸上瞬间笼罩上一层近乎妖异的平静,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直勾勾地锁定了赵御:

“知无不言。”

“只是……陛下当真想知道?”

王瑾说完,用一种近乎戏谑的、看好戏般的目光打量着赵御,仿佛在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赵御被他看得浑身发冷,硬着头皮:

“爱卿请讲!”

王瑾的嘴角再次弯起,终于慢悠悠地吐出四个血淋淋的字:

“梁进弑君!”

咔擦!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四道九天惊雷,接连猛劈在赵御的头顶!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先帝……竟然是死在梁进手上!

那个几次三番救他性命、被他视为心腹臂膀、甚至刚刚还极力维护的梁进……

竟敢……弑杀……天子!!!

而自己……竟然把这样一个……胆大包天、连君王性命都敢夺取的逆贼……

一手提拔成了统御整个内廷安危的……侍卫统领!!!

日夜相伴!守护……自身?!

“咕——”

赵御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艰涩的抽气声。

他的脸色已毫无人色,嘴唇抖动着,想挤出一个笑容来让自己显得镇定:

“哈……爱卿……你、你莫不是在……说笑?”

他几乎是祈求地看着王瑾,希望对方能立刻否认,将这当成一个恶劣的玩笑。

王瑾却只噙着那抹洞悉一切的笑意,幽幽地补上了最后一刀,如同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梁进此人,出身微末,父母早亡,族亲凋零。”

声音干涩,字字句句如同小锤敲在赵御的心上:

“乃赤条条一身,了无牵挂之辈!此等人物……”

他微微眯起那双精光四射的老眼:

“心中既无情分可系,又岂会有君父之尊、有王法之惧?!行事……”

他轻轻一抬手,仿佛捏碎一只无形的飞蛾:

“肆!无!忌!惮!”

他前倾身体,那苍老的声音如同蛇信嘶鸣:

“老奴斗胆请教……”

“于此等孽障,陛下该以……何物约束拘之?!”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巨大的铅块,沉重地挤压着赵御的五脏六腑,让他几乎窒息!

连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都消失无踪。

无牵无挂。

无畏无惧之人……

或许……只有用死亡来令其畏惧!

可梁进……真的畏惧死亡吗?

他连皇帝都敢杀,难道还怕死吗?

赵御的血液在冰冷与狂热的烈焰中反复煎烤。

一边是救命护驾大恩,一边是……弑君之罪!

就在这窒息般的静默中——

“陛下……”

王瑾那鬼魅般的声音再次响起,竟然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安抚:

“当下,新朝初定,正是用人之际。”

他抬起枯瘦如鹰爪般的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指尖轻轻摆了摆:

“方才那些话,权当老奴是……”

“信口胡诌!”

“陛下,您……信么?”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如同梦呓,却带着千钧的重压和玩味的嘲弄,狠狠砸在赵御几近崩溃的心防上!

恐惧!

混杂着被欺骗的暴怒!

王瑾!

好一个王瑾!

这老阉奴!他根本是故意的!

明明可以暗示!可以旁敲!可以用无数种委婉的方式!

甚至可以不说!

许多事如果没有说出来,便可以当做没发生,大家心知肚明就行。

可他偏偏……选择了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将这血淋淋的真相……砸!在了自己脸上!

这绝非忠直!

这分明是……逼迫!

自己才是皇帝!才是这天下之主!

岂容一个宦官如此戏耍拿捏!

更让赵御愤怒的是,王瑾只抛出了“梁进弑君”这四个字,却丝毫没有提交任何证据的意思。

显然,他是想将这把能随时置梁进于死地的证据牢牢攥在自己手里,而不是交给皇帝。

这老狐狸,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