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正是靠嘴巴交流,靠耳朵倾听,而陈叔既无法说话,又听不见他人说话,要如何与人交流?若我们是池塘,他便如同池塘之外的一滴雨水,虽然的的确确在那,却因为听不见、讲不了,无法融入池塘之中,久而久之,池塘便忘了外头还有一滴水在。
沈公子,你说你八岁进入县学,除最初的一个月见过陈叔,往后再未见到。其实你一直都有见到陈叔,只是因为陈叔无法言语又无法听见,枯涩无味,如同一根老死的古树立在门旁,你自然不会在意了。”
沈初九忽然想起来了,在县学打杂八年,进出县学大门近三千次,的的确确每一次进门、每一次出门都有一人守在门旁,那人头发花白、双目清澈,如同一尊门神守在门旁。
他便立时明白了,为何当自己写下“多谢陈叔解惑”,陈枳安会泪流满面。
陈枳安在县学之中几近透明,无论教谕、训导、学
生、杂工,人人将他当作石头树木一般的死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偶尔在廊下相遇,学生好似没有见到他那般,继续谈天,或者是低头吟诗。他在县学不知多久,从未有人在意他,更别说尊敬他。
而今天,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并且向他表示了感谢,这叫他如何不感动?所以他才会眼角含泪。
沈初九叹了口气,心中五味陈杂,想到:陈叔这么些年为县学把守大门,明日我是否应该再去看望他?
景凤见沈初九双眼迷离、兀自沉思,并不打扰,只是以手托腮,满脸陶醉地望着沈初九,望着望着,她便有些春心萌动,心底暗暗想到:想不到沈公子沉思的时候也是如此迷人。
她忍不住轻声笑过一声,咬住嘴唇,幻想着当时若是沈初九没有停下动作那会如何。
屋内昏暗,唯有烛火跳动着。俊男靓女各怀心思,却也离不开彼此的心口。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九终于回过神,转头望向景凤
。景凤仍是痴痴地望着他,见他转头望来,登时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老老实实坐正,嘴角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沈初九心下一片畅然,想到:景姑娘可实在聪明,居然能够想通这一点。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我这辈子竟能与景姑娘为伴。我可要好好珍惜景姑娘才是。
他重新握了筷子,夹起一块鱼肉送去景凤嘴边,景凤虽仍是低着头,望见鱼肉悬空而来,乖乖张开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