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寂静。
周帝目光深邃,平静无波,丝毫没有担心这两个字流传出去会有什么风波。
曹生亦没有丝毫吃惊的神色,哪怕这是周帝亲口说出来对他三个儿子的评价,哪怕这句话丢到这宫墙外便是滔天巨浪,他仍旧眼眉垂拢,仿佛从未听到过一般。
“曹伴伴。”
“老奴在。”
“你说。”周帝看着那星空,道:“这孩子若是日后知道了,会不会怨恨朕。”
“不会的,老奴听吕仙说,这孩子是个心软的,性子温和的很。”
周帝听了不禁失笑,道:“可是朕怎么听说,这孩子瑕疵必报,出了名的心胸狭窄。”
“可能是对的人不一样吧。”
“也对。”周帝笑着道:“若真是那温吞性子,也就没有这么凌厉的剑意了,朕刚才还在想,当年是不是应该让承和那孩子也学剑,学好了,或许他现在还能伴在朕身边,喊着朕父皇。”
曹生眼眉低垂,目露哀伤。
“陛下……”
“可是刚才,朕忽然想明白了,以他那温吞性子,想来是学不了剑的。”
周帝指着脚下的玉京城,指着那天空中还仍旧残存的剑意,冷声道:“学剑的,心就一定要狠,剑一定要快,心中有意不能平,就敢拔剑杀到这天下太平。”
他忽地笑了,道:“心胸狭窄,瑕疵必报,满腹丘壑,才能磨出一把斩尽不平之人的锋锐好剑!”
…………
东出阁上,东望握着酒杯,望着玉京城,望着无尽的星空,目露深思,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感慨,摇头晃脑道:“好剑。”
东望的身后,东出阁玉京城的大掌柜小心翼翼的问道:“少主,您说什么?”
“赵海天。”东望回头看着一身肥肉恍若个圆球的玉京城大掌柜,恼火道:“你能不能有点儿眼力劲儿?你这大掌柜是怎么当上的?”
赵海天听了,哭丧着脸,道:“都是奴才的错。”
“给我哭!”
“哎,哇……”
东望说完,赵海天竟然真的立刻就嚎啕大哭,涕泪具下。
东望瞧着,举着酒壶哈哈大笑。
花街上。
一座茶楼里,陈六爷看着窗外的夜空,忽地感叹道:“好剑。”
他的对面坐着刍荛和荆芥,刍荛刚刚接好胳膊,还缠着绷带,好奇的问道:“恩公,什么好剑?”
“好锋利的剑。”
刍荛咧嘴一笑,道:“再锋锐的剑,也没有刀子快。”
陈六爷笑着问道:“你喜欢刀?”
“当然。”
刍荛端起碗茶,豪爽一饮,水渍流的满胸口都是,一碗茶硬生生喝出了酒的感觉,一抹嘴道:“俺的名字,刍荛,就是割草的,恩公,您去过西北么,那里劫匪横生,人命如草,既然要割草,刀子自然比剑来的爽利。”
陈六爷认真点点头,道:“有道理。”
他看着两人,温和问道:“我送你一把刀,你愿不愿意认我做义父?”
刍荛听了,二话不说,拉着荆芥,倒头拜在陈六爷膝下,大声道:“义父在上,受儿子一拜!”
陈六爷笑了,满意点点头。
“好孩子。”
………………
清晨。
阳光明媚,咸湿的海风吹过垂星峰山顶,陈阿柳揉着眼睛从屋子里出来,正准备去烧水,一抬头便看到站立在崖边静静看着日出的秋君。
秋君站在崖边,负手而立,一身月白长袍随着晨间的清风轻轻飘舞,姿态出尘,仿佛下一刻,他一步踏出,便会一跃而起,踏海而出。
“师父?”
秋君负着双手,一言不发。
“师父?”
陈阿柳又喊了一声,发现秋君站着一动不动,不由得走上前,道:“您……怎么了?”
自从昨晚回来,陈阿柳便发现秋君似乎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就是眼神太平静了。
平静的如玉池的湖水。
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不知道两个说了什么,但是想来……结果不会太好。
他很担心。
陈阿柳刚走了两步,忽然看到秋君抖着脑袋扭过头来,涕泪肆流道:“大娃,快过来扶为师一把。”
陈阿柳看着泪流满面的秋君,一脸懵逼。
“啊?”
“娘的,这地儿太高了,为师……腿软……”
秋君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恐高。
清晨他一觉睡醒,刚好看到太阳从海平面升起,来了近乎一年了,他还没正儿八经的瞧过日出,正好腿好了,便没忍住想要瞧瞧。
这一瞧,他不觉间就走到了山崖边上,一个没忍住,往下看了一眼。
什么叫万丈深渊?
笔直的垂星峰崖壁光滑,海浪拍打在上面波涛汹涌,秋君的腿,一下子就软了。
他一动不动。
不敢动啊,当时他看了第一眼,差点儿一屁股坐下,他感觉现在两条腿跟面条似的,这要是动一下,一准儿滑下去摔死。
陈阿柳哭笑不得的上前扶着秋君回到老松下,心里却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是那个师父。
还是那么不着调。
秋君坐下,端起茶盏就猛灌了一口,打了个饱嗝,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舒坦了,指着那山崖就破口大骂,骂了两句,觉得和个山崖较劲儿没意思,便又怏怏的停下。
“老二呢?”
“师弟?”陈阿柳反应过来,道:“还睡着呢。”
“嗯?这么晚了,还在睡?”
“师弟昨天刚刚废了修为,应该是正在恢复身体。”
“去,把他叫过来,你去烧饭吧。”
陈阿柳去屋里把徐二叫醒,徐二睡得正香,梦见自己回到了府上,左右歌姬美妾再侧,听着小曲儿,吃着美酒佳肴,忽地就被人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