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一条垂头丧气的败犬。
陆九思望了那掉在地上的衣裳一眼,自己先清醒了。
他有什么颜面教训江云涯呢?他自个儿不也才和人私定了终生,还有了肌肤之亲吗?
唉。
陆九思弯下腰,想替对方捡起掉在地上的衣衫,忽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硬生生直起腰。
“这事一时说不清楚。”陆九思故作平淡道,“你先把衣裳穿上。”
他主动背过身去,不看对方。
要不是房门被他合上了,又怕出门被崔折剑追问,他应该走到屋外避嫌才最为稳妥。
心浮气躁地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预想中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陆九思抬手虚虚遮住双眼,侧身问:“你穿好了吗?”
江云涯平日别说有多乖顺了,只是让他先穿上衣服好好说话这种小事,按说早就该利落办完,不带半点拖沓。
这回却很是蹊跷。
“我不穿!”江云涯赌气道,“小师叔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陆九思不由笑了一声:“你多大了?还玩这种赖床的把戏?”
他遮着眼,没看见床上的光景,否则不用开口,便能知道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主回到了几岁大的年纪。
江云涯不止没捡起掉了的衣裳穿好,反而拥着被褥盘腿坐好,像尊泥塑菩萨似的定定坐在床头,一双慧眼不看向芸芸众生,只盯着陆九思一人。
“就是我长得太大了,小师叔才不喜欢我。”江云涯抿了抿嘴,不由自主透出几分委屈,“从前我只到小师叔胸口那么高的时候,什么也帮不上忙,小师叔也从没嫌弃过我。”
“现下我什么都能做了,小师叔反倒有事会瞒着我,不告诉我,还想和旁人……”
江云涯将“生同衾、死同穴”几个字悄然咽了下去。
仿佛这是什么禁咒,一旦说出口,他的小师叔就当真会和人跑了似的。
江云涯盯着陆九思挡在眼前的那只手掌,道:“小师叔连看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我长得很丑么?”
他若是生在世家大族,从小到大定然少不了芝兰玉树生于庭中的夸赞,出门游一次街,就能收到盈车的掷果。可在浮阎岛那种地方,皮相不过是待价而沽的货物,也没人会真心实意称赞他的样貌。
等到他实力蛮横、大杀四方之后,就更没人敢说了。
仔细想起来,近来他听到的有关自身样貌的议论,还是小道童那句“眼睛像是长歪了”。算不得什么夸奖。
“唉,说什么呢。”陆九思道,“你要是长得丑,世上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江云涯嘴角一咧,又抿了回去,掀起眼帘朝他望来:“那小师叔都不看我。”
他看,看还不成吗?
陆九思谨慎的将手掌向上抬了半寸,朝床上瞥了一眼,没见赤条条的身体,这才将整只手掌挪开,看向入定了一般的江云涯。
“这是什么功法?”陆九思瞧清楚对方把一床被褥都披在身上的模样,失笑道,“你打算剃光了头去当个佛修吗?”
江云涯见他总算看向自己,目光中也没有半分嫌弃,才放下了半颗心。
他卷了卷捏在手中的被角,将掌心的冷汗轻轻擦去。
“我不剃头,也不做佛修。佛修要六根清净,不能和人成亲,这断断不成。”江云涯正色道,“要是小师叔不成亲也就罢了,可小师叔既要成亲,那我是绝不能去做个佛修的。”
陆九思笑意一收,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成亲?”
江云涯道:“我看到礼单上写的东西了,花生、桂圆、红枣、莲子……这都是成亲时才要讨的彩头,盼人和和满满,早生贵子。”
江云涯见着那礼单时只想起了在话本里看过的掌故,忘了话本里都是才子佳人情投意合,彩礼才会有个“早生贵子”的说法。小师叔是个男儿,何来的“贵子”呢?
他不由垂下眼帘,朝陆九思瞥来。
那目光很轻,但陆九思会察觉不了吗?
“想什么呢,你也说了,那是彩礼。”陆九思忿忿不平道,“既是彩礼,便是下给旁人的,要生也是旁人去生,和我有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