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年

三年前他离京的时候,秦珑不比肩上那只大多少,如今倒是已经有了美人坯子的模样,难为倒还记得他。

“哎,原来小郡主和四小姐都在这儿呀!”不少百姓都围了上来,还有人笑着哄道:“小郡主,我那蜜饯铺子里刚刚做好了新鲜的玫瑰花脯,明儿个来尝尝?”

“不行呢。”红衣女孩苦着脸道,“牙疼,娘亲不让吃了。”

“你刚刚还吃了白糖糕。”秦珑无奈道。

“就一点点嘛。”女孩儿比着自己的手指示意,脸上的表情丰富之极,看得众人一阵大笑。

“小二,那小姑娘是?”那外地客商拉着小二小声问道。

“小郡主你都不知道?”旁边一个书生立即接口道,“咱们摄政王膝下的独生女,小名一个‘昭’字的,封号叫羲和郡主。”

客商瞬间睁大了眼睛,脱口道:“就是那位出生时黑夜里变为白昼,传言为羲和女神转世的小郡主?”

“还有哪位小郡主?”书生一挺胸,一脸的骄傲。

“我说,怎么出来连个侍卫都不带?”陆臻问道。

“有先生和沈叔跟着呢。”李昭搂着陆臻的脖子笑眯眯地答道。

说话间,楼梯口,沈醉疏和慕容流雪并肩走下来。

三年岁月并未在他们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慕容流雪更见清雅,而沈醉疏却越发洒脱。

陆臻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三年他也算是身经百战,好几次差点儿丢掉小命,可这两位绝世高手倒是悠闲地在京城带孩子,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见沈醉疏,李昭扭了扭身子,从陆臻身上滑下来,笑吟吟地伸手:“抱。”

“回府吧,王妃高兴得很,说是今晚设家宴,虽然你爹不在,但你姑姑在府里。”沈醉疏说着,很顺手地捞起小团子,让她坐在自己臂弯上。

慕容流雪牵了秦珑的手,一行人告别了太过热情的百姓,一路走回摄政王府去。

“这孩子倒是和沈大哥好。”陆臻看着走在前面的一大一小,有些好奇。

至少他觉得,比起经常不修边幅的沈醉疏,明显慕容流雪更讨小女孩的喜欢才对。

“昭儿从记事起就喜欢沈兄。”慕容流雪低笑道。

“为什么?”陆臻道。

“因为昭儿嫌弃姐夫和先生都不够英雄气概。”秦珑答道。

“……”陆臻沉默了一下,随即“噗”的一声笑喷。

慕容流雪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直到回到王府,因为李暄和秦绾还在宫里,来接他的执剑才一边笑,一边告诉他实情。

要说李昭这个小丫头是他们看着出生的,襁褓里的时候还好,可稍微长大点,除了秦绾和照顾她的蝶衣之外就不给别人抱,等到记事了,原本秦绾是想让她和秦珑一起跟着慕容流雪学的,可小丫头不愿意,嫌弃自家父王太过俊美,慕容先生比父王还漂亮,苏叔叔不但好看还冷着脸都不会笑,直到遇见从锦州归来的沈醉疏,那可真是一拍即合。

秦绾无所谓,她自己也和贤良淑德半点不沾边,李暄更不在意女儿是不是符合闺训,横竖他李暄的爱女,就算把天捅破了也有他顶着,算是什么大事。

沈醉疏原本出身书香世家,有七绝公子美名,虽说弃文从武后再无寸进,可毕竟是自幼刻入骨髓的东西,用来教一个小姑娘启蒙却也绰绰有余。然而,真正让他对李昭疼到骨子里的原因,这姑娘出生的时刻极好,是纯阳之体,天生就是该修炼炎阳七转的!如果她是男儿身,只怕几个退隐的老怪物都抢着要收徒弟呢。

都说什么人教出什么徒弟,秦珑跟了慕容流雪三年,把幼时的古灵精怪都好好地收进了一副大家闺秀的皮囊里,不像是秦绾那般锋芒毕露,只有吃了亏的人才反应过来这姑娘不好惹,当然,还有一部分吃了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而李昭跟着沈醉疏,年纪小小的,琴棋书画没落下,都启了蒙,可那性子,追猫撵狗上房拆瓦,整日里折腾得王府鸡飞狗跳。

秦绾气狠了倒是捞过来揍了一顿,不过小姑娘几滴眼泪一挂,摄政王殿下冷着一张脸,抱着个女娃娃去上了朝,又把杜太师气病了三天。

典型的慈父严母。

陆臻一边听一边笑,颇有些遗憾这三年未归,实在错过了太多。

时光匆匆,一瞬三年。

京城的繁华仿佛从未改变,早春的气候宜人,桃花盛开,醉白楼的桃花酥鱼依旧是京城一绝。

不过这一日,宽敞的大街上空空荡荡,反倒是路边的酒楼、茶楼、店铺挤了满满当当的人,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请问,今天京城这是怎么了?”醉白楼一楼大堂里,一个外地客商好奇地拉着店小二的问道。

“客官是刚刚进城吧?”小二眉飞色舞道,“您知道咱们东华的海军吗?前些年打垮了南楚水师的那个!”

“那哪儿能不知道。”那客商一拍大腿,兴奋道,“不瞒你说,我就是宁州人士,镇海将军嘛,不但知道,当年还见过一次呢!”

“真的?那位镇海将军什么模样?”同桌的几人闻言,都一脸的兴趣,连邻桌的客人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提问。

“听说镇海将军身高八尺、很是威猛,善使一口环首大刀,力大无穷!”

“你说的那是海盗吧?”

“嗨,我也听人说,言将军一把络腮胡子,长相威猛,在沿海一带能止小儿夜啼。”

“唉?可言将军不是世家子弟嘛,哪能长成……那模样。”

“什么什么?世家子弟?不是洞仙湖水寇被招安的吗?”

“那个……”眼见他们居然越说越开了,最开始说话的那客商一脸的尴尬。

“言将军来了!”忽然间,门口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顿时,众人“哗啦”一下,争先恐后地往门窗涌过去。

“这是?”那客商目瞪口呆。

“客官有所不知,三年前言将军引军出海,远渡扶桑,历经三年才呈上捷报,收复扶桑全境。”小二笑吟吟地说道,“海军今日回京献俘,这里是必经之路,这些人啊,都是来看言将军的,还有来看扶桑人的。”

“扶桑人不就是倭寇吗?有什么好看的。”客商不解道。

“这您就孤陋寡闻了,咱们言将军可是将扶桑女王给抓回来了,他们都是来看女王的!”在柜台后拨算盘的掌柜抬头插了一句。

那客商也被说得好奇心起,走到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去。

果然,没一会儿,就见一支军队从街角那边走过来。为首的是一匹黑色的骏马,而骑在马上的并不是众人想象中的虬髯大汉,甚至看不出来像个将军,而更像是出游的王孙公子。他身后不远处的一骑则是个更文弱些的少年,看起来顶多就弱冠之年,甚至比很多赶考的书生都年幼。

因为是水军,所以骑马的不多,怎么看也就只有七八个将领,要说最威武的那个倒确实是膀大腰圆满脸大胡子,可人家身后的军旗上明明写着个“邵”字啊。

而水军的装扮也和百姓平时熟悉的禁军大不一样,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士卒身上穿着的都是皮甲,而非铁甲。

“哪个是言将军啊?”百姓们议论纷纷。

“最前头哪个!”有认识的答道。

三年前言凤卿接受招安时也曾入京城授官,并不是真没人认识他。尤其出入红袖楼的纨绔子弟,不少还记得当年那个被摄政王妃扒光了扔到大街上的奇葩!

“哇……好俊俏的后生,真是将军?”

“当然,言将军可是公卿之后!哎……你们看,那个不是三年前的陆探花吗?”

“好像真是!”

“哪个是扶桑女王?”

随着军队的前进,一辆特别的马车慢慢经过醉白楼门口,引起百姓一阵惊呼。

倒不是这扶桑女王长得有多奇怪,事实上,扶桑和中原人单论长相倒是不太容易看出区别。然而,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用囚车将女王押解京城——好吧,俘虏本该用囚车押送,倒也没什么不妥,可问题是,这扶桑女王站在囚车里,脖子和双手被死死卡住,动弹不得,可却不像一般的俘虏那般狼狈,反而干净整洁,一身大红色的华丽长裙,满头珠翠,若非身下的囚车,说是囚犯,倒更像是要送入宫中的妃子!

当然,若是真对这位女王心存好感,却也不必用囚车游街的折辱,反正是个女子,战利品而已。

所以说——

到底谁出的主意,弄得如此不伦不类?

不知不觉间,连百姓的议论声都小了下去,无数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