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他每次去看她,她总会说,别藏了,把羽衣还给我,放了我吧。他不肯,他知她像一张纸鸢,仿似要随风而去了,便想用情捆住她,她却说情这东西细薄如糖丝,还比不上一根发丝坚韧。最后一次说完之后,她锁上了院门,再也没有见他。那时她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他郁躁于心,一时负气出门走商,再回来时,就是她的灵堂,一尸两命,就这样去了,没了,飞走了,他望着青天,不觉间已怆然泪下。
她去后没多久,二女也不见了,就像她娘一样,在你恍惚不觉间,就消失了,他也疑心过是否又是他的好娘亲所为,但是没凭没据的,他又怎么能够去质问他的亲娘呢?一边是情,一边是义,他就是个懦夫,不想选,不愿选,便埋下头只作不知,也许二女是跟着她一起回了天上吧。
但是总有那么些时候,让他总也想起她,不管是忆往昔的红袖添香,还是夜夜挑亮等待的一点烛火,或是殷殷切切的一声郎君,这些都是比秋意更寒入骨髓的思念。但奈何,昔人已去,今人犹存,他总不能负了静娴。
世间总有那么一些情,起初是真的,居中时也是真的,但临到结尾处却功亏一篑了,真情不知还剩几分,但这就算只是一二分的真心真情都还宛如利剑,刀刀见血,次次现红,若是假意虚情,却还没有这般的威力,怕就怕你用着真心行虚情之事,让人恨也不得,怨也不得,心中郁结,又该如何自处。
长歌站在院中的梅树下,看着那嶙峋的梅枝,心中想着刚刚在书房中方苔生的一番言论,总也悟不透一些事情,于是回来后就在院中怔怔地愣着神。
“在看什么?”
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长歌回头,见静虚子手执一把红色的罗伞立在她的身后,长歌不答,转过头又接着出神。见长歌静默,静虚子也没有再出声,就陪着她站在雨中。
滴滴答答,雨水敲击着房檐,击打着伞面,不厌其烦。天色已有些暗了,院中起了些雾,潮湿阴凉,从高耸的院墙内往外看,看到的也就是一些横生的枝节,张牙舞爪,模糊鬼魅,不是什么好颜色,只觉出凄凉萧瑟之感来。
长歌呆呆地看着,愣神间,恍然无意识地开口,
“我至今仍是不解,为何世间总有那么多的痴情男女,未见君子,惄如调饥,既见君子,畏汝遐弃。如此的左右犹豫,欢喜迟疑。”
静虚子默了一阵,轻轻道,“为何不能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听了静虚子的话,长歌似嘲似讽的轻笑了一声,“呵,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世人总是人心易变,痴心易负,又有什么喜悦是能够始终如一呢?”
静虚子轻叹一声,道“你过于偏执了。”
长歌回首,眼神淡淡的,“是吗?”说完她抬头看向暗沉的天穹,这无穷无尽的雨水,就像是无穷无尽的伤心泪,她轻轻淡淡地道,“可能是吧。”
又呆了一会儿,长歌收回目光,撑着伞便要走进屋内,静虚子撑伞跟上,就听到她突然问道,“你之后去了何处?回了方府就一直不见你人影。”